第四十四章:又见乔羽
六十
丁语谣下班走出大楼,就见方忆在院子里等她。她笑吟吟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忆抱住她,说刚回来,我好想你。
“这是医院门口,好多熟人,咱们换个地方抱好不好?”
方忆牵着她的手,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在街边公园聊了很久,这么多年没见,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当听到谣谣妈妈去世的时候,方忆也很伤心,他还依稀记得谣谣妈妈的样子,那时他还小,谣谣妈很喜欢他,怜他这么小就被父母送到庙里,对他特别好,每次去庙里,都会给方忆塞一包炒山栗、松子、蚕豆之类的小零食。他们家那么穷,活那么多,她还是抽空给他织了厚厚的毛衣。方忆说我都不敢想,你当时会哭成什么样子。
谣谣说我的噪子哭哑了,眼睛都出血了。我真不知道没有妈妈,我怎么活下去?即使后来遇到再多的困难,我总会想,比起失去妈妈,这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吃的不好,穿的土气,被同学嘲笑,这些都不算什么。即使后来家里被哥哥败光,我深感命运残酷,但是那个伤心还是有限的,哭过之后,我能笑着面对。只有妈妈,那个痛苦是无法抵挡的,它从内部把我撕裂了,而且从不愈合,即使现在,我能挣钱养家了,每每想到如果妈妈还活着,她能花我给她的钱,穿我买给她的衣服,该有多高兴。可怜我妈妈,一辈子都没舍得穿一件好衣服,有好吃的,也从来都留给我和哥哥。
那天他们聊到很晚,送她到楼下时,已是凌晨1点钟了。丁语谣说我上去了,爸爸一定着急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方忆吻吻她,说让我再抱一会儿。
他终于放手,说回去吧,明天下班我来接你,不安哥说一起吃饭,我带你去。
丁语谣到家的时候,爸爸在客厅等着她。
“怎么才回来?吃饭了没有?”
丁语谣坐下来,满脸兴奋,她说:“爸爸,我找到方忆了。”
“什么?方忆,谁是方忆?”
“就是那个小和尚,你不让我去找他,我现在找到他了,今晚我就和他在一起。”
“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他现在做什么?”
“好像不做什么。”
“那你高兴什么啊,你还嫌负担不够重,娃啊,听爸一句劝,感情不能当饭吃,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他,可是爸心疼你,希望你能找个可靠的男人,能给你遮风挡雨,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是傻里傻气的,又没上过学,跟了他,你不是更苦了吗?”
“爸爸,我不怕。能找到他我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怕了,吃苦算什么?我又不是没吃过?”
丁家桢心想,这孩子大概生来命苦,那就认命吧。他说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六十一
不知不觉,“忆道场”已经8岁了。晚上,胡不安请棋院的所有老师,还有一些棋友们吃饭,王美琪订了一个双层大蛋糕。
胡不安在一家酒店订了个宴会厅,完后还有很多活动,晚上有兴趣的还可以打牌,下棋,他包了几间客房,玩通宵都没问题。活动晚上6点开始。丁语谣下班后,方忆开车在门口等她,她一出来,他摁摁喇叭,丁语谣欢心雀跃地上了车。
他们进酒店时,胡不安看见方忆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满脸幸福,他一时愣在那儿,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完全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现在是幻觉呢,还是真的。王美琪掐掐他的手,小声说你傻了啊。
胡不安说我真傻了,方忆你这是搞什么,要让你哥得心脏病吗?这位是?
“我女朋友丁语谣。”
他又柔声跟丁语谣说:“谣谣,这是不安哥,这是嫂子,王美琪。”
谣谣微笑说:“你们好。”
胡不安把方忆拉到一边,说我一天没见你,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天上掉下来的?
方忆笑而不答。他回到丁语谣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生怕她又跑掉似的。
胡不安对王美琪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能搞明白不?”
“你都看不懂,我就更糊涂,不过,慢慢就明白了,对了,乔羽呢?这半天没见人。”
“他去厕所了。不管他了,你回头坐丁语谣旁边,问问咋回事?”
“你看看你们家方忆,守着她跟守个元宝似的,眼睛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我要坐她旁边,她不赶我,方忆也会把我赶走。哎,真没想到,方忆谈起恋爱竟然是这个样子,之前,他对安妮可完全不是这样。”
提起安妮,胡不安觉得有些刺心,他走开去招呼来宾。
乔羽过来的时候,看见方忆和丁语谣坐在一起卿卿我我,说不尽的郎情妾意,只觉眼前一黑,他扶住桌子站住,让自己冷静下来。方忆看见乔羽,正准备给他介绍丁语谣,他拉谣谣,丁语谣不动,他纳闷地回头,看见她脸色发白,手也冰冷。他问怎么啦,谣谣不说话,脸色雪白,手在发抖。
方忆诧异地再看乔羽,他神情痛苦脸色难看。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乔羽说的那个女医生就是丁语谣。
乔羽转身走了。谣谣追了出去。她在地下停车场追上了他,丁语谣说你等等。乔羽并不停步,她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你听我解释。
乔羽回头,说:“你什么意思,不喜欢我就算了,一定要找我的朋友来羞辱我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起玩我觉得有意思吗?”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哪个样子,我也是5天前才见到他,方忆,就是一直在我心里的那个人。”
“不是你师兄吗?”
“不是,那个人,就是方忆。”
谣谣简单讲了她和方忆的事,乔羽心中酸痛难忍,胃也抽搐疼痛起来,额头上直冒冷汗。丁语谣抓过他的手,把了把脉,拉他坐下,她蹲下来,按摩他的足三里,他推开她,说不用你管,我没事。他站起来要走,丁语谣此刻满是愧疚和心疼,知他疼痛难忍,她硬是将他按在座位上,继续按摩,他慢慢觉得好了一些,眉头拧得也没那么紧了,丁语谣坐在他身边,哭着说:“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你的胃最近很差,要按时吃饭,不要喝苦咖啡,你要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可别和自己过不去。”
乔羽脸色惨白,他强忍悲伤,将她推开,转身离去。
方忆一直在玻璃门内看着他们,胡不安走过来,问方忆这又是哪一出?
方忆说世界太小了。
胡不安捏了一下方忆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胡不安不想他难堪,走开了。
王美琪问他上哪去了,客人这么多,都在找他,又问怎么不见乔羽和方忆他们。
胡不安说方忆的女朋友正抱着乔羽哭,方忆在一边看着。
王美琪摸了摸胡不安的额头,说你没发烧吧。
胡不安说算了不说他们了,事情总会清楚的,咱们去招呼客人。
乔羽走后,丁语谣伤心地蹲在地上哭,她埋头在膝盖上,想起和乔羽以及乔羽家人相处的美好时光,觉得自己真是罪人。
方忆走过来,把她抱到车上,回家了。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丁语谣一直哭一直哭。一进门,丁语谣说她想睡一会儿,方忆让她去洗把脸。丁语谣洗脸的时候,他把床铺好,拿了一件自己的T恤给她当睡衣。
丁语谣睡着了,他下楼买了一些零食。然后一个人坐在地上,撑着大脑袋发呆。
丁语谣睡了一会儿,梦里一阵忧伤,她又哭醒过来。她走到客厅,在方忆身边坐下,拿起他的茶杯喝了几口水。
她靠在他怀里,说我改天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方忆说:“其实你们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不知道的也能猜出来。你不用解释,今天你已经解释了一次,够辛苦了。”
“可是你明明不高兴。”
“你这么难过我怎么高兴,再说,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那么亲密,我当然难过了。”
丁语谣微笑了一下,说:“想不到我们方忆还是个小气鬼。”
“你才知道。”
她亲了他一下,说我饿了,有东西吃没。
方忆去厨房给她煮泡面,丁语谣也跟着进来,她看见碗架上放着一只大铜碗,依稀有些眼熟,她拿下来细细地看,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方忆煮好面,从她手里拿过碗,将煮好的泡面倒进去。
丁语谣边吃边看,她看到那朵牡丹图案,终于想起来了,说我家从前也有一只这样的碗,不过是给我们家灰灰用的。
方忆神色怪异地笑着看她。
丁语谣说:“这只碗不会……就是……那只碗吧,我记得灰灰的碗口有条裂缝,这个是完好的。”
“我找人把它修补好了。”
丁语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那只碗?”
方忆点点头。
“可是它怎么会在这里,你去过我家吗?天啊,你不会……真的去找过我吧。”
她放下碗,咬着嘴唇,满含热泪看着方忆,她想,“我曾经怨天怨地,埋怨命运为何就挑我一个人折磨,哪里知道,上帝竟然给了我如此一份大礼,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才不出众,貌不惊人,又贫穷又孤独的人,何德何能,竟会得他如此深重的眷恋……”
她愣愣地看他,她觉得一朵花慢慢在心底盛开,一朵笑容以同样缓慢的速度绽开在她的脸上,有生以来,她从不曾笑得这样忘我,这样全身心释放,这甚至不是笑,是盛开的心灵在表达此刻的圆满和欣喜。方忆捧着她的脸,轻轻捕捉那朵含泪微笑的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