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来一根。”雍正款真的就不客气地点着了一根烟，使劲地吸了一口，说：“还是说这教书，不管是谁，你行不行，至少也得看看自己肚子里有多少东西，是不是？自己肚子里有多少东西，自己最明白。就说上小学上中学吧，那是在自家生产大队办的学校里上的，老师都是些什么人，早上一腿的露水，下午一头的高粱花子，这工分要挣，地也要种，庄稼也要管，学也要教，能教出什么好学来。七年级没上完，当兵去了，结果一下子扎到了长白山，满眼里是大山，多少年就只能象水井里的青蛙一样，只见头顶上的那块天。还好，当地有一个夜大，跟着战友玩似的报了个名，后来，人家也是看着是当兵的份上，给了个毕业证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学的什么，什么专业，到现在不看那本本也说不上来。你们想想，我这个书怎么来教？我这个主任怎么来当？在这里，我觉得，就是做个门卫最合适。”

“主任说起话来不遮不挡，原来是个当兵的出身，好，依然有那么点当兵出身的味道。”元书府正面夸了雍正款一句。

“你能到这里来，一定也费了不少的周折了。”宋均辞说了一句。

“其实，在这事上，我还真的没有问过，既没有花钱也没有操心。这一切都是老岳母的努力，我呀，也就是在一边随着。”雍正款说。

“哎呀，你这位老岳母太了不起了。”元书府说。

“其实，老岳母也不过是一家庭妇女，纯粹就是一个妇道人家。”雍正款说。

“怎么讲？”元书府问。

“这话说来长了。当兵时，听说当地一个林场招工，也就要求转业到那里去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式的国家工人吗，这几年的兵没有白当。到了林场一年多之后，我就结婚了。我爱人是顶替她父亲接班过去的，家中姊妹两个，她是老大，老二还小，跟岳父岳母过。可老二长大了，比她姐姐有能耐，谈了个对象，后来在银行当行长了。这个时候，老岳母便有了想法，一心想把大闺女弄到自己的身边来。以前二女婿没有当行长的时候，老太太不敢往这个方面上想，现在二女婿有这个能耐了，便不断地叽咕这个事。这不，陶艺大厦不是建起来了吗，可没有钱搞装修进设备，便不断地找银行贷款。这下子，机会也就来了，窑务局接收安排我们两口子，那边贷款给五千万，一个二千五百万，两划算。”

雍正款一边抽一边说，整个办公室内弥漫着浓浓的烟雾。可宋均辞与元书府喜欢听这个，便也不在乎自己抽这个二手烟了。

“你爱人去哪个单位了？”元书府问。

“陶瓷研究所。咳，她呀，懂什么陶瓷，就认识自家吃饭的盘子碗。”雍正款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估计其他三位也和你的情况差不多吧。”宋均辞说。

“啊呀，那就是一个模子磕出来的。双尔尊是从云南过来的，方而平从新疆过来的，景泰兰是当地的。不过，听说景泰兰可能是三千万，拿不准。为什么景泰兰会多出了五百万，听双尔尊和方而平说，景泰兰有些个小故事，所以，才多叫了五百万。我觉得这不可能，有可能是窑务局这边来了一个漫天要价。从顺序上排，景泰兰属于最后一个，我们前边的几个人，基本上都谈妥了，后来才出现的景泰兰。所以，我觉得，窑务局这边认为已经有了一个亿了，心中已经有底气了，才会有一个要价的事。可人家景泰兰她大爷没有还口，满口答应了。景泰兰她大爷没儿没女，平时就拿景泰兰当闺女待，并打算要将景泰兰弄到银行里来，可几个副手也都有这样事，都睁大着双眼看着等着这个景泰兰，只要这个口子一开，银行里不知道要从这个口子中进多少人。景泰兰她大爷也明白这事，结果，一直没有做出这个决定，反而将景泰兰安排到了这里。那几个副手也只能干瞪眼，因为市里有个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金融系统要重点支持市里的重点工程，陶艺大厦是市里的重点工程之一，顺理成章，并随带着安排了一个人。看人家这事做的，这才叫搂草打免子，两不误。至于景泰兰有什么故事，我听说呀，大概是景泰兰是工农兵大学生，在一个叫什么共大的农场中喂了两年的猪，后来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学校教书，闹出了好多的故事。比如，老鼠不叫老鼠，叫劳佛。喝水不叫喝水，叫喝非。说这个字，她不叫说，叫否。有一次给班里学生讲故事，讲到了一只老鼠掉到了水缸里的时候，她便说：‘那劳佛掉到非缸里，在非里佛拉佛拉地跑。’结果这个故事传了一个满天飞。还有，她的那个校长姓苏，景泰兰见面就称他须校长，结果，全校的人都叫老须，等于景泰兰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当时，那个学校也不承认她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是个什么学历，同时又有人给她总结了一本的语录，她在那学校里有些不好过了，便通过她大爷调到了一家商业单位，去的时候还行，给人买点白糖，弄张自行车缝纫机的票什么的，挺有成就感。可不久商业整个放开了，这家单位一下子垮了，工资发不出，连饭也没得吃了。于是，她又缠着她大爷，要求再换一个单位，已经有好几年了，才等到了这个机会。”

“你们几位也算是为窑务局为陶艺大厦做贡献了，学校这样的安排也理所应该。”宋均辞笑了笑说。

“你了解的挺清楚。”元书府点了点头。

“这么一把大的一个城市，与长白山相比，也只能算是个小山包，而且那头是银行，这头是学校，这年代，那里有不清楚的道理。”雍正款说着，又点上一颗烟，继续说：“这家伙，一亿三千万人民币，不仅仅是救了一个陶艺大厦，也救活了一整个窑务系统。听说，这第一批款子到账后，马上就把下边各单位的集资款还齐了。再不还，下边各单位就要造反了。”雍正款说着，脸上露出一点贡献者的样子来。

“你们能来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种贡献。”元书府也随着宋均辞的观点说。

“这叫什么贡献，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互相利用。”雍正款又抽出一根烟来，准备着将手中的烟头接上去。

“你们有这样好的条件，为什么不找一个好的单位？”宋均辞说。

“咳，这那能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想好，能进市政府吗，不可能的事，应当知道自己是谁。不过，这个陶瓷职工中专也不错，在外的名声还是挺好的，声誉不低，什么先进单位，高福利单位，等等的。我听说，市区内有几个办事处为了想安排一个人进来，曾经到窑务局找过，明显表示出自己的贷款意愿，结果数额不大，才几百万，被窑务局给推了。这也就看出来了，这个学校教职工的身价不低。”雍正款看也不看，自动地将烟头接上去，细细地抽了一口。

“嗬，你这接烟的水平不低，连看也不看。”元书府夸奖雍正款的接烟术。

“咳，这都是些在无聊之极下才练就的工夫。多少年了，一入了冬天，猫到坑上，除了抽烟就是唠嗑，没他妈的第二件事，出去撒泡尿都得鼓着肚子尿，慢一点就得要拿着个棍子去敲，敲得慢了，那家伙就得冻掉半截子去。你想想，在那环境下，还能练就出什么技术来。”雍正款弹了弹烟头上的烟灰，紧接着又抽了一口。

元书府被雍正款的谈吐逗笑了，说：“就凭你的这谈吐风格，就是一个教学的料，课堂上，学生会喜欢。”

“谁会想到，半辈子快过去了，竟能混出了一个教师来，这做到梦里也不敢想而且也是想不到的事。来之前，自己总想着能做个门卫就行，这下好，还给了个主任。不仅仅是一个教学的，而且还是一个管教学的，你看这事搞的。哎，你们二位都是好学问，主任你们来干，我跟着你们做徒弟，怎么样？我可是说的是真心话。”雍正款的话音里并没有什么虚伪。

宋均辞和元书府会心地笑了。

这真是，知音说给知音听，不是知音只是听；纵然说得知音语，留得几分肚中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