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孩子是她心中的刺
梦里,七绯又见到了萧清绎。还有,那个肖似他的孩子。
“妈妈。”孩子低低地唤着,笑容暖暖的。“我们一起荡秋千好么?”
七绯怔怔地看着他,而后弯出了一抹悲愁的笑。“好啊,宝宝。”孩子伸手过来,却从七绯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小宝无措地看着七绯,眼泪扑簌地掉。“妈妈,我是死了么?”
妈妈,我是死了么......
七绯只觉得心里痛得说不出话来,崩溃地望向一旁的萧清绎,眼睛里尽是乞求。
然而,他只是漠视着她的无助。伸手牵了小宝的手,声音冷到了骨子里。“走吧,小宝,你妈妈她,不要我们了。”
像是受了惊吓般,七绯冲上去想拉住萧清绎,却无法触到他分毫。想要说话,然而喉咙里犹如火烧,说不出半句话来。即使,心里已经在呐喊。
别走,求求你们别走。
可就如那些再也抓不住的幸福,他们的身影以缓慢的姿态淡去。
求求你们,别走......
昔日的爱侣,以决绝的姿态离开,不似她的不辞而别。他总是更能放得下的那个。而她,注定是个失败者。
就连被迫,也不敢当面断绝,就怕他追上来,她就没了跟宓安沉走的勇气。然而这种忧虑,有多少可能实现,她甚至都不清楚。只是,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她也怕与萧清绎就此错过。
所以,没有错过,而是,彻头彻尾的消失。
从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虽然是噩梦,她却竟有隐隐地快活轻松。已经不能再见的,还能在梦里重逢,多好。虽然,这重逢,也不过是为了断绝。可是,能见到小宝还有萧清绎,她已经该知足了。
她恨萧清绎,恨从前的美好,恨这场相爱,恨他的无能,恨他圈子的混乱,恨,仅有相守里的过错与错过。
可这种恨,也正是深爱着。
大概宓安沉说想要个孩子的话是真的,某天的上午,Allen没有给七绯安排课程。在宓安沉的陪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束缚下,七绯去了宓家的私家诊所
“身体虚了点,但也没什么大碍。”陆立看着手中的单子,面上轻松。“你倒不必这么担心她。”果然,宓安沉疼老婆的事是真的,不然怎么会这点不适也要这样大惊小怪?
然而陆立完全想错了。
宓安沉扫了他一眼,放低了声音。“她还要养多久,才适合怀孕?”
陆立一怔,不解地看着宓安沉。所以,是为了要孩子?沉吟片刻:“先养个半年吧,应该没问题。”
“堕过胎也没问题?”安沉的声音愈发地冷。他是傻了么,做个检查,这样常规的问题也不问一句。
“堕胎?”陆立很是不安。“怎么会。”这是在抓他的漏洞么?可是宓安沉的妻子,又怎么会是堕过胎的人。且不说宓安沉有多需要一个孩子,根本不会伤害孩子。除非不是他的,可是,他怎么会娶那样的人呢?
“别让我怀疑你的专业,去检查清楚,她的身体要养多久,才适合怀孕。”安沉已经很是不耐。说出七绯的秘密,已经是他的极限。陆立这个傻子,是要他重复几遍才行。
陆立要去检查,却又不经意瞄见宓安沉眼睛里的寒芒。无奈,只得让自己最信任的女助理去检查。
结果出来,却是让陆立吓了一大跳。
别说是半年,就算是两年,也很悬。这岑七绯,看着斯斯文文,却竟遭过那样的罪么?
“说。”宓安沉看着他的脸色,已经不耐烦到了极限。分明惊吓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所以岑七绯莫不是流产太多,瞒着他了?
然而,陆立只是轻轻摇头。“还是再养个一两年吧,现在不是怀孕的好时机。”
“为什么。”宓安沉阴沉的声音再次吓了陆立一跳。
“什么为什么?”陆立很是诧异,而后忽然醒悟。“你不知道?”
宓安沉恨不得掐死他,陆立这个SB什么都没说,他能知道什么?“我的耐心很有限。”安沉已经咬牙切齿。所以,他应该换个医生了么?
陆立这便更为难起来,看了看一脸淡然的七绯,终还是把宓安沉拉了出去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见陆立避着七绯,安沉很是不安。很严重?所以,不想让她听到?
“你老婆切过肿瘤。”陆立言简意赅。“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没问题了,但毕竟是恶性的,还是要观察个两年再说。”万一......以岑七绯的体质,就算有了孩子也很难保住。甚至,就算保住了孩子,到时能不能保住大人,也很难说。
“什么肿瘤?”安沉很是惊讶,心里也似落了一块大石头,堵得喘不过气来。
“卵巢未成熟畸胎瘤。虽然这种治疗方法保留了岑七绯的生育能力,但是,这也是她当初不得不人流的原因。”陆立脸上很是严肃。“她已经切除了单侧附件,如果再复发,没准就得把另一边和*都给切了。”
这种情况下,要孩子,还是太冒险了些。
“那我该怎么做?”安沉心里压抑得厉害,都是他这个乌鸦嘴,之前乱说什么第二胎也给不了的话。
“你的话,当然是好好照顾她。至于她,定期检查,跟踪随访就是。说起来,也未必就这么倒霉。”陆立的话里,有安慰的成分。
这个病,大多时候不是个要命的事,可是就算是不要命,治起来也相当麻烦。而且多次手术,对岑七绯来说,也过于痛苦了些。
宓安沉的房间里,七绯静静地躺着。安沉坐在旁边,强忍着没有叹息。
“当初,一定很害怕吧。”安沉的声音很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可那时候的她一定很难熬。
“很害怕。”七绯的眼睛黯了黯。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先是肚子莫名其妙的痛,一直以为是痉挛之类的,倒也没怎么在意。然而后来,就开始痛得直不起腰来。而那种疼痛,让她时常晕眩,而后伴随的呕吐,几乎将她掏空。
萧清绎一开始也只是以为她是胃病,直到她吐得越来越厉害,闻不得丝毫油腥,才怀疑她是不是怀孕了。因为当初他们已经同居,虽然很小心,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买了试纸来测,答案将萧清绎又惊又喜。惊得是,他们的事情没有得到家里的同意。喜得是,他们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
与萧清绎不同,岑七绯心里是害怕的。传统的道德观念,让她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和萧清绎的同居,已经是极大地破例。如今有了宝宝,岂不是要让家人颜面无存?
这当然是一种逃避的心理,毕竟,贞节这种东西旁人看不见,但是孩子,却是藏不住的。
萧清绎的决定是生下来,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去医院确定了再说。谁知,这一去,就是整场噩梦的开始。
多普勒彩超单上的那块阴影,像是死神的眼睛,盯住了这两个年轻人。而医生的那句“这孩子不能保”,更是将他们打入了地狱。
租的房子里,七绯抱着萧清绎,筛糠似地颤抖。萧清绎看着她,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为什么会这样?”而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了下来。两个人,抱头痛哭。
“做手术。”这是萧清绎最后的决定。孩子没了,还可以生,生不了还能领养。可是岑七绯,丢了,便彻底没了。
七绯却觉得这是悖论。孩子的命也是命,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就算以后再有,也终不是这个。
可萧清绎是何其的执拗。肿瘤必须得切,且这件事,必须让家里知道。而岑七绯,却誓死也不愿告诉家人。
事情陷入了僵局。而岑七绯,也最多只能妥协一件事情。这个时候,萧清绎做了个疯狂的决定。他找人做了假的户口和结婚证,与此同时,岑七绯也住进了医院,开始长达一年的治疗。
孩子,在切肿瘤的时候同时做掉了。而在此之前,萧清绎一整晚抱着岑七绯,信誓旦旦地看着她的肚子。“小宝别怕,爸爸妈妈一定再把你生回来。”
年少无知。如今,七绯只能这样想。可当时,这句话,确实减轻了她的负罪感,让她接受了萧清绎的安排。
手术当天,萧清绎一直在外面等着,呆呆地看着手术室的门。
七绯是被萧清绎唤醒的,那一声声急切地呼唤,带回了她的神识。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笑得虚弱。待到药力彻底过去,被疼痛搅得满心烦闷时,七绯看到了萧清绎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疤痕。
那是萧清绎在等着七绯出来的过程中,下意识掐的。
“我总以为你会消失在那间屋子里。”清绎脸色苍白极了。“要是你死了,我也就跟着你死了。”
然而手术不是痛苦的开始,放化疗使得七绯日渐憔悴,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下来。清绎不敢让她照镜子,给她买了各种漂亮的羊毛帽子。七绯也总是虚弱地笑着,似是不在意。最后,甚至干脆把剩下的也剃了。
偶尔,清绎也会让七绯听听音乐。然而有一天,却不小心按到了他极力避开的一首歌——《Whatarewords》。
也是那一天,七绯在手术后第一次哭出来,告诉萧清绎。“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也会遇到其他的好女孩。到时候,你一定好好待人家。”
“你都死了,还管这么多?”萧清绎白她一眼。“到时候我只顾着和人家长腿小脸大胸的妞厮混呢,谁还记得你今天的话。”
七绯立时气得咳嗽起来。
萧清绎自然地为她顺着气,笑着,眼睛里却是浓浓地眷恋与悲伤。“傻子,还死不死?”
“我就不死,你少做梦了。”七绯气鼓鼓地瞪他。而后眼睛又迅速地黯下来,可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七绯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揽入怀中,一个轻暖的吻印在七绯的光头上。清绎的声音黯哑,眼睛里也尽是水光。“丫头,你要是死了,一定要多等我一等。爸妈身边不能没人照料,等我给他们四个都养老送终了,我就去陪你。”
她要是走了,丢下的担子,他自是要接过来。
死和死心,是多么容易。然而心死之后,还要为了活着的人努力,又是怎样悲伤的艰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