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六杯卡布奇诺

卡布奇诺，味道甜中带苦，却又始终如一的味道。预示着，等待就是甜中带苦，怀着忠实的真心，不会变心的等待。寓意：我爱你，我很喜欢你哦（暗恋）。

1.

我谈过5段恋爱，交过4个女朋友，我的名字叫居经纬。居里夫人的居，地球仪上的那根经纬线。

我对着眼前这位正襟危坐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介绍自己，像坐在被告席上的嫌疑人对法官大人招供一样。我低着头，抿了一口我自己点的拿铁，用余光瞄到她困惑的眼神。我知道她想问我什么，她的卡布奇诺在窗前散发着热气，腾腾而上，攀附窗台上，似乎对窗外的世界充满着好奇，想要出去探个究竟。卡布奇诺是我点的，我第一次见眼前这位女士，或者应该用姑娘称呼，但我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她。她也是第一次见我，不对，她好像见过我一次，她昨天在微信里跟我提过，不过我已经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哦，扯远了，我们如约而至，在地铁站旁的星巴克，我早早到了，帮她点了这杯卡布奇诺，我以为所有姑娘都喜欢喝卡布奇诺，还有她的微信昵称就叫奇诺。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我便开始揭晓谜底。

是的，我谈过5段恋爱，第四任和第五任是同一个女孩。

“可以跟我讲你的故事吗？”

奇诺显然对我的故事更加感兴趣，相比较于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而言。

我欣然微笑，嗯。

我也是一个喜欢讲故事的人，即便她没有跟我要求，我也会想方设法把话题引到那里。

虽说我喜欢讲故事，但这个故事我还是头一次讲，而听我讲故事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奇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将它置放在左手边，靠窗户的那个方向，我想她已经准备好听我讲故事了。

“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婉琪。”

很好听的名字是吧——我好像在征求奇诺的同意。

她看到我呆滞的目光停顿了几秒，立马会意过来：“嗯，很好听。”

“是我追的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学校的自习室。很俗套的，一见钟情吧，我在她旁边的旁边坐了下来，距离产生美嘛，但也不能太远，太远了就没有地利了。那天阳光明媚，外面还飘着蒲公英呢，也算是天时地利都占据了。她应该注意到我了，在我经过她的时候，她的目光跟我的目光相遇了，我尴尬地对她笑了，她也礼貌性地回应了下。我们距离不超过半米吧，我还暗自庆幸我刚嚼了两三块益达，想着广告中的画面也是陶醉了，同样是两三秒的时空，我感觉我在做梦，做了两三年，好像在梦里两三年跟现实中两三秒是等同时间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转过身继续背她的托福了，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她的字写得很好看，我的视力很好，我确定，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字体和外貌成正比的女孩之一。”

很显然，我想说“唯一”来着，但我还是顾虑到听我故事的这个姑娘，毕竟我和她是第一次相见，凡事都不能绝对。

“那天我自习的效率很低，整个上午我都在想着怎么问到她的名字、手机号或者她的微信号。我打开微信搜索附近的人，从上往下依次点开头像比对，一口气翻了二三十个，无功而返。不过我没有失落，反倒开心起来，她肯定是个好女孩，保护自己到无懈可击的地步，肯定不会是绿茶婊之类的。她坐在我的两点钟方向，我能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按兵不动，然后伺机行动；相反，她完全不可能发现我，即便她要转身观察，我也能在第一时间低下头，做出一副窗外事事不关己的学霸模样。机会还是会垂青耐心等待的人，我看她起身走出门外，好像是接电话去了，我迅速跑到她座位跟前，翻开托福书扉页，那两个字一下子刻在了我的心里——婉琪。”

2.

我见眼前这位听得津津有味，本想听她发表长篇大论的戒备心一下子化为乌有，她算是我遇到过最称职的听众了，不问东问西，也不自以为是地评头论足。我开始庆幸我没有说“唯一”。

我看了看被卡布奇诺蒸气印上神秘面纱的玻璃窗，继续讲我的故事。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专业，以及籍贯。这些只要通过人人网都能搜到。我还知道她喜欢看什么书、看什么电影，从她的状态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喜欢王家卫，跟我一样。我发现我跟她有一些共同好友，我想我很容易就能得到她的手机号。但我没有，我认为她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所有的谜底必须靠我自己来揭晓。我发现她每天都会来自习室自习，不变的位置，相似的时间段。我是个兢兢业业的潜伏者，那阵子我上自习的频率很高，但我没有每天前往。除了舍友约战这个客观原因之外，我选择性出现实则有意为之。因为太频繁的出现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而且不符合美学的规律。”

“心理学上有个巴甫洛夫把妹法，所以你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吗？”

她终于按捺不住欲言又止的嘴唇，好几次我都注意到她想说什么，这次终于开口了。我毫不吝啬地夸赞她聪明：“但巴甫洛夫还在后面，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我开始给她送礼物，在她中途离开的时间段，悄悄地在她桌上放上苹果、酸奶、饼干之类的东西，她很喜欢吃苹果，有次我无意间在水果店遇见她，她买了一袋子苹果，我没让她看见我。当然在那些神秘礼物的旁边，我会留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希望这些能让你度过愉快的一天。署名：Daisy。”

“Daisy，中文意为雏菊，一部关于女画家、警察、杀手的电影。杀手爱着画家，自知身份不配，给画家每天送雏菊花。Daisy是个悲剧电影，跟我无关，我只是像那名杀手一样，默默地守护着她。那时候我想一直就这么下去的，完全否定了起初的计划，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谁，也不想让这份爱昭告天下。”

“后来，她还是怀疑到了我，她跑过来问我是不是我送的东西，我矢口否认。她说周围同学看到我放的，我哑口无言。她让我今后不要再那样做了，她说感觉像是有人在监视她，她很不舒服。我没有说话。那次以后，我消失了一礼拜，她的桌上也再没有出现过任何礼物和便利贴。”

“就像你说的那样，巴甫洛夫，消失了一个礼拜后，我再次出现了，她的座位上又出现了苹果和酸奶，还有Daisy写的便利贴。她转身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跑过来质问我，我知道巴甫洛夫奏效了，我相信每个女生都不会拒绝惊喜的感觉。”

“后来到了午餐时间，我鼓足勇气走到她面前问了她手机号码，她让我猜她的星座，猜中就告诉我。我假装思考了两三秒，然后脱口而出：处女座。她很惊讶，但还是遵守了承诺。所以说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被她拒绝了，但我还是很开心，起码这次有了质的飞跃，而一起吃饭是迟早的事。那时的我其实早已忘记自己是‘杀手’身份，似乎开始觉得在未来某月某日的某条街，牵着她的手从南走到北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她很聪明，她没有一下子满足你太多，我想她也不知道你早知道她是处女座。我想她也喜欢上你了。”我的忠实听众巧妙地补充了我的潜台词，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早就开始想象。我在卡布奇诺上空的玻璃上画了一颗爱心，自己都没搞明白此举的用意，算作爱情悄然开始吧。

我想起《雏菊》那部电影，阿姆斯特丹的郊外美得就像一张明信片，正面是那一片片雏菊绽放的美丽与宁静，而背面就如同我口中这个婉琪姑娘的感情生活一样苍白。

“婉琪没谈过恋爱。自从有了她的手机号码以后，我又加了她的微信，我会在我们晚自习之后找她聊天，固定时间22点到23点，就像小孩喜欢听睡前故事一样，我喜欢找她聊天。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没有。我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她问我暗恋算不算，我说算。她告诉我她初一时暗恋隔壁班的班长，男生长得高高的，喜欢穿白衬衫，她喜欢干净的男孩。我问她我算不算干净的男孩，她的回复明显迟了两三秒，勉强合格。我追问她什么叫勉强合格，她说再问下去就不合格了。我给她发去无辜的表情符号。刚过23点的时候，我会自觉地跟她说晚安。所以，那段日子，22点到23点的一小时是我最宝贵的时光，它就像丢弃在沙漠里的珍珠，闪闪发亮，被我发现以后，小心珍藏。”

“九月时，我跟她相识一学期了，便利贴依旧占据课桌的一个角落，Daisy依旧占据便利贴的一个角落，而她却占据了我整个心膛。她的生日到了，我买了生日蛋糕和卡迪熊，我们吃完烤肉直奔圣熙八号，看了最新的电影。电影结束，灯亮的那一瞬间，我吻了她，周围好多人惊呼，我对着她的耳朵说，做我女朋友吧。她说了声好。出了电影院，我们打的去了南锣鼓巷，爱是一场浪漫至死的追逐，我吝啬得连半点时光都不肯浪费。我们手拉手沿着后海瞎逛，听着酒吧里混杂的歌谣，远处的皮影戏还没有散场。我们像迟到的宾客，坐在台阶上，相拥在一起，跟戏幕上那两个皮影人一模一样。我握紧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们要好好的。她的脸庞仿佛一朵绽放的花，在月光下，白洁无瑕，分外动人。”

“那天晚上，我们还去了‘小玫瑰’咖啡店。我问她喜欢喝什么，她说喜欢卡布奇诺，而我自己点了杯拿铁，因为拿铁是有记忆的，喝完后依旧知道它原先的脉络和高度。拿铁跟我很像，有很好的记忆力，便可以将回忆说成故事。”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卡布奇诺，她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喜欢呀，她还说就好比喜欢我一样，没有理由，好看或者好喝，说不出为什么的。我无法反驳这样的解释，但我告诉了她我喜欢拿铁的原因，显然跟她的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她看我杯中物已尽，就帮我点了杯卡布奇诺，我说我不爱喝，她说让我尝尝，哪怕一口也好。我试着喝了一口，味道跟印象中的不一样。我们又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地瞎扯了一会儿，然后我不情愿地送她到宿舍楼下。离开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一整杯卡布奇诺都被我喝光了。”

3.

我讲得有点入迷了，差点忘了身边有个听众。我刚准备问她要不要再点一杯什么，话音未落，她已起身走向前台要了两杯卡布奇诺。我说我一般不喝卡布奇诺的，她却说这回我也会一不小心喝光的。看来她听我的故事很认真，而且我觉得故事外的她对故事里的她很感兴趣呢。

我问故事外的她，你是听出什么了吗，连我自己都忽略了的？

故事外的奇诺说，暂时没有。你继续吧。按你的意思，应该是分手桥段了吧。

“嗯，是的。”我接着讲我的故事，“我跟她分手了。出乎意料的，始料未及的。她离开的时候，我就在自习楼顶层的阳台上哭，像个傻×似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真是到了伤心处。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个女生跑过来给我一包面巾纸，问我有没有事，我接过面巾纸只管自己哭，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

“她是发短信跟我分手的。她说一段感情，是两个人的成长；她说她想要静一静，她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已经变得不像她自己了。是的，她自习时间变少了，我之前自习也是因为她；她的烦心事多了，开始要考虑我的感受，我像个小孩似的，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她说她一直在迎合我，我却浑然不知。可是她可以跟我说呀，为什么要分手呢？难道东西坏了就不能补吗？扔了多可惜！……”

我显然讲得有点忘情了，好像穿越到那时候一样，内心在无数次质问、咆哮。她打断了我，以防我“入戏太深”。我喝了一大口卡布奇诺，估计是讲的时间长了，渴了。她对我的分手原因似乎没有太多的疑惑，她问我，那么后来为什么会复合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分手以后，基本就成了路人。有时候，我们会在学校的马路上撞见，却总是在两三秒的不知所措后，毅然决然地擦肩而过，这是我们分手后仅存的默契。我们从来不主动跟对方说话，后来我听说她有了男朋友，可能也不是男朋友，但那个男生其实很早就出现了，在我之前。我也没想太多，心想都分手了，她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时间真是一剂良药，那段时间我的执着已经慢慢放下，Daisy的便利贴也一去不复返了。”

“我好像真的一下子长大了，我明白了《重庆森林》里面的话，其实了解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他可以喜欢别的。我也不会控诉那些承诺、誓言，其实经历过的人大抵都会懂得，誓言之美不在于它能对抗世事无常，而在于今生今世，有那么一瞬间，我们曾愿意去相信它能。既然那个瞬间过去了，也就没必要去找回了，况且也找不回来了。”

“不过我们还是复合了，就跟分手一样始料未及。有一天，她喝醉了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只听到她哭得稀里哗啦，隐隐约约听见她说其实她一直很想我，让我回到她身边。”

“我当时很气愤，心想不要我的是你，现在又要我了。虽然这样想，但我还是去找了她。她趴在桌子上，周围全是酒瓶，坐在一旁的是她的舍友，舍友走之前扔给我一句话，让我好好照顾她。我接管了这个烂摊子，她看我来了，眼神恍惚地对我笑，身体摇摇晃晃的，然后重心不稳，趴在我身上，不知道她是喝醉了还是装醉的。”

“那天晚上，她又吵着要喝卡布奇诺，我没办法，扶着她走到‘小玫瑰’，一路上踉踉跄跄。她跟服务员吵着要点两杯卡布奇诺，把我搞得好没面子，因为我一进门就说‘一杯拿铁，一杯白开水。谢谢！’。她丫的喝醉了还要卡布奇诺，那是我此生喝的第五杯卡布奇诺，好像每段恋爱我都会喝一杯卡布奇诺，都是被女友逼的。她哭着说，做我男朋友吧。周围的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当时我真想把她扔下，但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了她。”

“然后怎么又分了呢？”奇诺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玻璃窗，那个手画的爱心早已被时间蒸发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回去想了好久，我不能把我的怜悯与所谓的爱混为一谈。或许我还没有本领将她与其他女生等同对待，但那些不可一世的疯狂以及那发自内心的爱早已不复存在。我给她发去短信，让她好好的。短信结尾，记忆犹新：‘对不起，再也不会存在的Daisy。’”

“她问我还记得那些我送给她的苹果和酸奶吗，我说记得。那为什么？因为单纯。”

“她很久没有回复，末了她发来：还能做朋友吗？我说能。”

奇诺问我，所以说你的第五段恋爱只有一个晚上？

我朝她点了点头，继而憋不住莫名的笑点，和她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4.

我的故事讲完了，卡布奇诺还没喝完。奇诺却好像还没听够，坐在一旁竖着耳朵活像只兔子，本想嘲笑她，她却一本正经地问我，你知道卡布奇诺是什么意思吗？

咖啡名字呗，cappuccino，我在用我蹩脚的英语试图证明我的博学。

奇诺说声呵呵，随即拿起手机给我发了条链接。我打开一看，说了声，我去。

【卡布奇诺，味道甜中带苦，却又始终如一的味道。预示着，等待就是甜中带苦，怀着忠实的真心，不会变心的等待。寓意：我爱你，我很喜欢你哦（暗恋）。】

原来婉琪对待咖啡跟我有一样的意向表达，之前的几位女友想必也是如此。我注意到我手边那杯还剩一半的卡布奇诺，对着玻璃窗看了奇诺一眼。玻璃里的两个奇诺虚像面对面僵持着，仿佛在说着，那个笨蛋终于明白了呢。

也不知从哪儿传来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卡农的音乐技法表现得炉火纯青。关于“卡农”的描述，流传着一段美丽的文字：卡农是复调音乐的一种，原意为“规律”，特点是间隔数音节不停重复同一段乐曲，如同原本平凡而枯燥的生活，沿轨迹不停反复……卡农，灰色的乐轨和两个声部，独立而交融。随着时间的流逝，收集彩色的乐符编织成玫瑰色的奏鸣曲，反复却不单调。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缠绵至极的音乐，就像生活。直到最后的一个和弦将它们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

我们离开星巴克以后，我跟奇诺在一起了。她成了我的第五任女朋友，我开始了我的第六段恋爱。这一次我没想太多，没有Daisy的复杂设计，也没有太多意象的含蓄表达。很巧合地，她也是处女座。跟她在一起后，我开始写字，她让我爱上SpongeBob，爱上Mozart，爱上永远的September。每天23点我都在微信里告诉她：西红柿和番茄，土豆和马铃薯，我喜欢的人和你。晚安，世界。

对了，奇诺她曾说见过我一次，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在微信里跟我说的。

那次离开星巴克之前，我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说，就那次有个傻×在自习楼顶层阳台上哭啊，吵得我自习都没心情了，我给了他一包面巾纸，他连句谢谢都没有，真是不懂礼貌。

我的记忆返回到那个点，嘴角不经意扬起，原来是你啊，我在阳台上哭得冷死了，你丫的都不知道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披上。

她立马奇诺变奇怒，大吼，想得美，赶紧给老娘把你的第六杯卡布奇诺打包。

遵命，奇诺大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