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最后还是在苏然口里得到了这场事故所有的细节。

沈坤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自制了一包*，约见了顾修苦，企图放到他的车里。他们在闹市区碰的面，却被和婆婆一起逛街买育婴用品的苏然看见了，这两人还能有事凑在一起，这让苏然留了心眼跟了上去。

沈坤也算聪明，拖着顾修苦往人烟少的大江边上走，苏然一路跟过去，看见两人倚在车头说着什么，沈坤神情激烈，而顾修苦皱着眉头止住了他，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然后跟沈坤说了什么。顾修苦开车门离开的时候，沈坤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拽了一把顾修苦，接下来车子就在毫无征兆下爆炸了。苏然隔得近，爆炸发生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上前，结果剧烈的奔跑和*的冲击，让她受了伤。

“这样算下来，我这一遭还真她妈的不值。”苏然倚躺在床上，苹果咬得一口一个脆响，“你赶紧把你的眼泪收着啊，我看着心烦的很。”

沈青凌晨五点就起身熬了营养粥直奔医院，出门的时候，她抬眼看了天边雾蒙的天，青黄不接，让人绝望窒息的颜色，那一刻的感觉，“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莫过于此。

她在苏然的病房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敲门进去了，只一眼，她清楚的看见苏然眼里的哀伤，然而苏然在她的瞬间就转为了泰然自若。

沈青缓缓的上前拥抱她，夹杂着她无法控制的无能为力，“对不起。”

眼泪止不住的淌，冒着酸气听着苏然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给说明了，她的眼泪已经滴到了两人的手背上。

一旁的*东实在看不下去，递了纸巾就合上病房门出去了。

“行了啊你，越说越做，人家那是梨花带雨，你现在就是一坨被揉坏了的湿纸巾，真难看。”

“然然……”沈青心里的愧疚要把她给溺死，尤其是苏然跟个没事人的样子，更是让她鼻子发酸，“都是因为我，我要是找一点发现沈坤他…….”

苏然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投去“就此打住”的目光，抬了抬手，“你是佟湘玉还是祥林嫂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缘分这种事，怎么能强求呢，这孩子我留不住，也是缘，我还没哭，你就哭湿纸巾，到底你是这当妈的还是我是。”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我最见不得谁跟个怨妇一样在我面前晃，你再这样，绝交啊。”

沈青抹了抹眼泪水，试图去挤出一些笑，最后无力的发现，她连苦笑都无法做到。

她觉得这辈子最好的事，不是遇见someone来分享自己的生活，而是遇见苏然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来跟她承担生活。这样的想法也许有些自私，但是这却是她崩塌的生活里，唯一的光亮。

沈青如今就像生命力快要殆尽的一株藤条植物，一场轻风足以把她吹趴下，还不要说现在刮的是台风，身边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她依靠的东西。

她陷在一种悲哀的恐慌里无法自拔。苏然现在有多么的风轻云淡，她一家之前就有多么期待那个孩子。而现在，痛失掉孩子的她，和*东没有一丝的责难，是心太大不在乎伤害，还是想要珍惜的人有多重要？

沈青看着苏然依旧浮肿的眼袋，说不出话。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嗯？”突然的提问让沈青不明所以。

“沈坤和顾修苦。”苏然把苹果核往床边上的垃圾桶一丢。

舌苔的苦涩感又翻涌上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沈坤这孩子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毁了一条腿不说，非法*，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而顾修苦……毁了大半张脸，脚也伤得不轻。”这是沈青进门后，苏然唯一一处沉重的语气。

好多纷繁的往事劈开她的大脑，沈青嘴巴开开合合数次，就是发不出声音，最后勾出虚浮的笑，吃力的说，“都是自找的。”她握住苏然的手，“然然，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错了位。”

苏然伸出手揽住她肩膀，“去见见他们吧。”

见？在物是人非里，该用怎样的姿态怎样的表情语气去完成那一场相见？

沈青去往沈坤的病房的脚步拖得很沉，敲门而入第一眼见到的人，让她惊讶而又在情理之中。

“小青……”沈德成赶紧放下手里的热水壶，站在原地局促着。

看见他的一瞬间，沈青想，一夕苍老也不过如此了，她别过眼，看向躺在床上的沈坤。

沈坤试着动动身子，被沈德成赶紧扶住，“姐……”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沈青看着他下半截盖着的空荡的被子，有些晃神，“手术进行的怎么样？”

“很顺利，就是……哎……”沈德成看着不答腔的沈坤，呐呐的回答。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沈青侧过头问沈德成，“手术费……”，她知道，这样巨额的支出，不是这个家庭能一下子接受的，而且这个单间病房，规格不能叫低。

“秦小姐垫付的。”

秦小姐？秦风音？

这样干巴巴的气氛让沈青莫明的焦躁起来，她有很多想问的很多想说的，甚至是怒吼，但是最终转向沈坤后，只能认命的闭了闭眼。

僵持下去，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沈青没有回头，想挨着沈坤坐下，却听到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还没能反应过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她脸上。

猝不及防的发狠力度，让沈青猛然偏过头，一阵晕眩感过后，她才看见掉落在地上晃荡不停的塑料盆最后停歇。火辣辣的感觉伴随着沈坤亲母霍艳尖锐的嘶吼，“沈青你这个小贱人，当年你妈死的时候你要缠着我们一家不放，钱也给了你你能不能积点德啊，你是有多歹毒，把我们家沈坤害成这样。”

她边说着边朝沈青这头抓过来，被最先回过神来的沈德成一把抓住，“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你去问问你这个宝贝女儿做了什么！我忍了这么多年，当初我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们家坤儿来S市，你偏说什么锻炼他，这小贱人能不逮着机会就把沈坤往死里整吗？！我们家坤儿这么年轻，现在整成这样，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沈青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许多掩藏着的却真实存在的往事如潮水打来，当日嘶声力竭的女人如今依旧不依不挠，荒谬！沈青咬碎了牙撑着自己笔直的站立，不退让分毫，而她的手捏疼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在霍艳气急败坏的嘶吼中，她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是面对极大的荒谬反而平和的清明。

她抬手刚要回击，下一秒空气里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啪”声，冲进门的苏然直接护在沈青的面前，给了依旧在口不择言叫嚷着的霍艳一耳光，“好一张臭嘴，你妈是喂你喝粪水长这么老的吗？别污染了整层楼的空气！你一脑袋的屎还没消化啊，逮谁怪谁，我他妈要真跟你计较，整得你一辈子翻不了身。”

沈青看着她强撑的身子，一把扶住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的祖宗啊，你怎么老不按常理出牌。”还站在门口*东赶紧上前，他前一秒还扶着苏然走到门口，还没回过神，后一秒苏然听了动静就挣脱开他直接奔了进来。

苏然没搭理他，转向沈青，“刚才忘了告诉你，这泼妇也来了，往我那闹过几回被我收拾回去了，我就怕你跟她撞上吃了什么亏，结果还是来迟了，疼吗？”

沈德成拉住她圈在角落，霍艳的叫嚷带着不甘心，只是没再上前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神情让她面目狰狞的难看之极，苏然给她的一巴掌，红印子慢慢的浮上来，沈青想，自己脸上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去。

沈青转头看着一脸关切的苏然，直接拥抱上去，把头搁在她的颈窝，苏然身上柔和而霸道的矛盾气息，让她安心。

“谢谢你，然然。”

苏然拉过她的手，“你这人软得谁都想要欺负一下，疼吗？”她看着沈青脸上的巴掌印，“疼也得忍着，不疼你怎么长记性，以后被装什么圣母。”

“嗯。”沈青扯了扯嘴角，转向病床上撑着额头的神色尴尬的沈坤，她觉得在这一场闹剧里最尴尬的莫过于这个男孩了，她盯住他，却对着在场的其他人说，“我想跟他谈谈，正东你带着然然先回去吧。”

最先行动的是沈德成，他一咬牙拉着气急败坏挣扎的霍艳出门，苏然叹了口气在*东的搀扶下也走了出去，合上了病房门。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沈青挨着沈坤的病床前坐下，看着他空荡荡的双腿出神。

“姐……”压抑的彻底的声音。

沈青如大梦初醒般抬头，“你还当我是你姐？”

“我……”

“沈坤，我早跟你说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亲人。”沈青自嘲一笑，“你也看到了，我们怎么可能被扯上亲人的关系，但是…….我一直都当你是不可缺少的朋友。”

她看着沈坤越咬越发白的嘴唇，“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是还小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心。”

“我都是为了你啊姐！”沈坤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

“为我？”沈青自嘲一笑，语气里带着倦怠，“为我，能选择炸毁我的世界？苏然的孩子没了，你年纪轻轻也这样了，顾…修苦我还不知道，你确定你是为了我？你要我以后如何再面对所有人？”

“沈坤，你太自私了，一句为我，就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我。”

“姐……”

沈青无力的打断他，“当时我签收的那个大纸箱子，你这么紧张，里面是你做*的材料？”

“……对。”

“你整天不见人，到处跑，也是在为这件事准备？”

“……是。”

“沈坤，你真要把这种用力的劲放在你的学业上，你现在还是大学里前途光明的大学生，也不至于搞这么……狼狈。”沈青抓住他搭在床边的手，温暖的触觉让她活生生的憋出了几滴热泪。

“姐，我知道错了，但是我就是看不下去你这么难受，是我害了你跟…….顾修苦分开的，你每天都要靠着安眠药才能睡觉，我……气不过，我被他利用是我傻，但是他欺负你让你难受，这是他逃不掉的错……”

沈青蹙着眉做了一个“就此打住”的动作，“你的手术费还是顾家出的。”她带着殉道者的悲戚感站起身，看着沈坤，两人的眼睛都带着潮气，“沈坤，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门口走去，手搭上门把的时候，沈坤近乎哀求的声音让她身躯一震，“姐，你不要我了吗？”

“沈坤，我们都要为我们做的事情承担责任，关清可以救你第一次，但是没有人再能救你第二次了，也没有人能救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