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草丛间簇簇响动，又听有人呼息急喘。听到此处，柳语脸红心跳，嗯了一声，一头扑到张去病的怀里。张去病口干舌燥，周身赤热，张开臂膀把柳语紧紧搂住。少林寺僧人抵挡不住那女子销魂蚀骨的话语，欲念顿时在心底汹涌澎湃，年青僧人一个个把持不住，不由自主朝那女子出声之处走去。

眼看少林了弟子被心音所惑，当众出丑，弘广大师大喝一声：“众僧站住！”

青年僧人们仿佛都没听见，依然两眼直勾勾的走向悬崖。便在此时，猛听一声长啸响起。啸声清亮庄严，如祥云飘来。啸声一震，朝悬崖走去的群僧如醍醐灌顶，一个个清醒过来纷纷止住脚步，睁着眼睛迷惑地东张西望，呆了一呆，便四散开去。

那啸声嘎然止住，弘无方丈道：“金施主的玄秘心音果然堵不住。看来，老纳只好用金刚伏魔吼同施主比内力了。如若不然，我少林弟子要吃施主的苦头！”

金如尘道：“好，方丈请接招！”

他往场中渊停岳峙般一站，全然一派宗师风范。手指在冬不拉琴弦上轻轻一捻，未见他如何张口，却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划过上空。那声音细入针尖，锐利异常，不住从大伙心上划过，划得人心烦意乱，难受之极。少林寺高僧急忙运功相抗，法字辈以下年青僧人抵抗不住那声音的袭扰，竟然一个个在场中捶胸顿足，手舞足蹈蹦跳起来，顷刻之间，上千百僧人在山门前蹦跳狂舞，乱作一团。

张去病看见大骇，幸亏他体内蓄有凌霄老人传给的八十年功力，抗得住玄秘心音，柳语却经受不住，若不是被张去病紧紧抱着，也非加入人群狂跳不可。

弘无方丈急忙仰面长啸一声：“我—佛—慈—悲！”这一声金刚伏魔吼犹如一块巨大的锦缎在空中舒展开去，立即将金如尘尖利的玄秘心音包裹住，使那细音变得虚无飘渺，若有若无。众僧不闻玄秘心音侵扰，立时停住蹦跳，不住喘息。

方丈的啸声如同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炸响，震得群山隆隆回响。弘远大师心中一喜，想不到方丈大耗内力，功力还如此深厚！心喜之余却又担心，不知方丈的内力能持续多久。

忽然间，只听金如尘那尖细的声音猛一抖动，倏地刺穿弘无方丈的啸声，如一条小鱼儿跳出水面，欢蹦跳跃，却又无比凄厉尖锐，令人头晕目眩。

弘无方丈也将啸声拔上九霄，在场内踏着四相如意步来回走动，身上黄色袈裟鼓胀起来，全力施展上层内功同金如尘激斗。

金刚伏魔吼是一门至刚至阳的音功，吼声浑厚恢宏，如长江大河奔腾天地，大有撼动山岳之势。但施展这门功夫需要巨大内力支撑，方能发挥出无穷威力。玄秘心音却是一门至阴至柔的音功，虽然细如毫毛，却有极强的穿透力。进入人耳便如一条毒蛊叮咬人的五藏六腑，会令人发狂至死。施展这门功夫同样也需雄浑内力凝聚真气，方能克敌至胜。

此时二人全力施为，弘无方丈的僧袍胀大如球，金如尘身上的灰衫内亦是真气鼓荡。方丈的金刚伏魔吼高亢浑厚，大开大阖，始终将金如尘的玄秘心音紧紧罩住。金如尘的玄秘心音却如毒蛇反噬，凶狠撕咬。两种啸声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时大时小，时强时弱，激烈缠斗，虽不见刀光剑影，却令众人倍感惊心动魄！

斗了半晌，金如尘的啸声越来越弱，反噬的次数渐渐减少，似乎内力不逮，在苦苦支撑。而方丈的啸声依然响彻长空，经久不息。众僧暗暗高兴，都松了一口气。

金如尘越斗越惊，心想这老和尚的内力如滔滔江水，不见一点衰弱征兆，难道适才弘远和尚说他为张去病疏通经脉大耗内力，是骗老金的鬼话？我自大轻敌，这下可上了少林和尚的当！他娘的，说甚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少林寺和尚打诳语，只怕是天下无双！

金如尘心惊气恼，却不知弘无方丈也暗暗焦急。适才方丈拿定主意，自己内力受损须速战束捷，不能同金如尘缠斗，所以一上场便以雷霆万钓之力压倒金如尘。岂料金如尘却能苦撑不败。以功力而论，倘是平日内力充沛，方丈的金刚伏魔吼定能胜金如尘的玄秘心音。偏偏今日内力受损使得这场比斗胜负难料。而这一场比斗又关系到少林寺的荣辱，方丈如何不着急？

方丈心中一急，将啸声拔到至高处，猛然炸雷般一声巨吼。这吼声太响，众人都被震倒地上。金如尘也被震得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到地上，玄秘心音嘎然中断。

众人看见金如尘败落，又惊又喜。只见方丈合什道：“承金施主相让，这一场老纳侥幸胜了。”

金如尘却只摇头不说话。弘远大师道：“金施主已无力行功，为何还不认输？”

话刚落音，却听一个声音道：“少林弟子：佛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净不垢，不增不减，何来输赢？”

那声音柔和慈祥，具有不可抗拒的威严，犹如佛祖在半空说法，少林寺众僧心头大震，听出说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的经文。一听此经文，众僧心中争强好胜的意念立时烟消云散。

弘无方丈合什道：“善哉，善哉，少林弟子迷途知返！”

便在这一瞬间，金如尘的玄秘心音冲天而起。众僧都是一惊，眼看金如尘功力大衰，为何转眼之间便能凶猛反扑？

张去病亦很困惑：心想在胜负立判之际，是谁念那句经文涣散少林僧人的斗志？难道又是金如尘暗施口技迷惑大伙么？这人也太诡计多端了！

那句经文正是金如尘施展口技所念。适才他被金刚伏魔吼一震，心头如受一记重锤，心音四散，暗叫一声：“这老和尚好厉害！”

他瞬间凝聚不起内力，便急中生智，在方丈停顿金刚伏魔吼的瞬间，施展口技摩仿佛祖语气念出那句经文，动摇少林僧人的斗志。少林众僧突然听见经文亦无暇细想，一时都被金如尘迷惑。

弘无方丈听见金如尘突发出啸声，拿不定主意是否接招。弘广大师在旁忙提醒道：“方丈，咱们同金施主有约在先，若是我寺输了，他可要带走张公子！”

方丈一听急忙扬头长啸，可是这一次啸声却大不如前。一是方丈先前奋力一搏已耗去大半内力；二是“佛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净不垢，不增不减”的经文，仍在他心上挥之不去，令他无法专心将内力凝聚至强。

金如尘听见方丈的金刚伏魔吼苍白无力，心中暗喜，急将啸声拨上云霄。霎时间玄秘心音如洪流决堤，狂冲猛撞，一下将弘无方丈的金刚伏魔吼声冲得支离破碎。

众人忽听“砰”的一声响，无数黄色布片飞舞坠下。原来是弘无力方丈的袈裟被内力震碎，只见方丈一个踉跄，白须白眉上汗珠如雨滴下，口中啸声已成低吟。

金如尘一看方丈显露败像，心中狂喜，陡然将啸声拔高上去，欲对方丈作最后一击。那玄秘心音在空中起伏盘旋，似一把利剑在方丈头上晃来晃去，仿佛随时可能将方丈的金刚伏魔吼一剑斩断。少林寺众僧听得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

张去病眼见方丈身陷绝境，大急道：“金先生，我同你去西域好了，这场比斗不比了，算个平手，你看如何？”

金如尘不理张去病，心想此时胜卷在握，怎么能错过这个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口中发出的玄秘心音更加尖厉高亢，得意非凡。

便在此时，忽听山道上传来一声佛宣：“阿弥陀佛！”这声禅音清亮悠扬，如祥瑞从九天而降，众人顿时神气一爽，心中变得恬静安宁。奇怪，这声禅音一唱和，弘无方丈那低吟的啸声忽又渐壮起来。

方丈亦暗自惊诧：这声禅音怎地如此玄妙？竟然能调均老纳的内息，助我恢复功力？听此人行功发声之法，似乎与我少林同出一源，我少林僧人中怎会有如此内功精纯之人？

金如尘忽听方丈啸声渐宏，知是那禅音将他的玄秘心音化减之故，不由气恼喝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来坏金某之事？”

喝声中，只见山道上走来一位中年僧人。这僧人方面大耳，满面红光，身穿灰布僧袍，手中提着一个布口袋。

少林寺众僧看见这僧人都是一惊，心想适才那一声禅音，难道是他所发？

原来此僧是少林寺的一名香火僧，叫法痴。这法痴不会半点武功，只对佛学异常痴迷。他在寺中之职，是常年在后山“听音崖”上的小庙里供奉香火。

那“听音崖”是达摩祖师当年修行之处，岩上有一座供奉达摩祖师的小庙。法痴每日在庙里除伺奉香火之外，便在听音岩上研读佛经。半年才回寺内取一次食粮和香烛。此时众僧见他突然使出一门绝顶音功，都大为惊诧。

法痴走到山门前，看见方丈和金如尘对峙站着，忙合什道：“弟子不知方丈在与高人切磋武学，行事莽撞，请方丈恕罪！”

弘无方丈道“法痴，你不在听音崖上伺奉祖师，回寺来有何事？”

法痴道：“回禀方丈，昨夜一阵大风将崖上小庙的瓦揭下一大片，弟子前来取些瓦片去将它盖上。”

二人正在对答，却听金如尘道：“方丈，这一场比内力，老金已胜方丈一招半式，按先前约定，对不住，老金要带着张公子告辞了！”

弘无方丈道：“这……”适才他已显露败像，身为一代宗师，怎能矢口否认？但若认输，不仅毁了少林寺千载盛名，而且张去病落入魔教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方丈寻思：这少年肩负武林未来兴衰，万不能让金如尘将他带走。倘若魔教从张去病手里得到达摩石，练成上面的神功，中原武林将陷入危境，少林僧人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张去病见方丈左右为难，抢道：“金先生，恕在下直言，这一场比内力少林寺没有输给先生！”

金如尘摇头道：“张公子，你年少见识有限，不得乱说话。”

张去病道：“在下没乱说，我言而据：一是方丈大师的啸声尚未断绝，还不能判定少林寺输了。二是这位新来师父的禅音更胜金先生的玄秘心音，说少林寺输给你与事实不符。既然少林寺没输给金先生，在下便不能随你去西域！”

金如尘摇头道：“公子不谙武学，不明其理。刚才虽然方丈的啸声未绝，但其内力已是强弩之末，再斗下去必输无疑。况且少林寺与老金比内力，应按江湖规矩单打独斗。若另有少林僧人援手方丈，大违比武之道，亦应算输！”

金如尘说到此处，转过头问弘无方丈：“方丈大和尚，你是中土武林的泰山北斗，一言九鼎！这场比内力，少林寺是认输，还是不认输？”

金如尘这一问，少林寺僧人面面相觑，都做声不得。张去病大急，心想少林寺僧人手上功夫天下闻名，嘴上功夫怎地如此不济？忙抢答道：“金先生问方丈认不认输，这句话可问错了？”

金如尘一怔，道：“老夫哪里问错了？”

张去病道：“在下有一事要请教金先生，你同少林寺高僧比掌法，比指力，比内功，可是想见识少林寺的真功夫？”

金如尘道：“不错，我正是想见识少林寺闻名天下的神功绝学！”

张去病道：“这就对了。金先生同方丈比内力虽然略占上风，那是因为先前方丈运功为我治病大耗内力，未能将真功夫施展出来的缘故。人家没拿出真功夫与金先生较量，这场胜负能作准么？”

金如尘道：“这个……”一时语塞。少林寺僧人见金如尘答不上来，无不佩服张去病心思敏捷。

张去病又道：“金先生适才说，少林寺有人援手方丈，违了江湖单打独斗的规矩，这一场便算少林寺输了，是不是？”

金如尘道：“当然。按武林规矩，比武都是单打独斗，谁坏了这规矩，那便算输！”

张去病笑道：“金先生所言甚是。不过，在下听说武林英雄豪杰比武还有一条规矩，那便是先下战书，约定时日，并有人见证，方才单打独斗。在下不知，金先生找少林寺比武可依遵循这一武林规矩？”

金如尘又被问得语塞，道：“我，我……”

张去病道：“倘若比武之前，金先生未下战书，而是趁人不备突施袭击。甚至是趁人之危大打出手，那可是坏了江湖规矩，如此比出的胜负，在下以为作不得准！金先生，你说是不是？”

金如尘脸上一红，道：“这……”

他嘴上答不上话，心里却骂道：“他娘的，眼看老子问得少林寺和尚个个哑口无言，嘿嘿，想不到这少年鬼机灵，却用老子的话将老子的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