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飞蛾扑进了火里，叶子用手拨了出来，它依旧往里面钻，叶子也就不在管它，回答老人的话，说道：“请陛下转告三殿下，若是我先遇上了他，自是别话。可毕竟我先遇见的，不是他。”

老人点了点头，起身道：“是真，是假。有你这样一句话，他不算是，看错了人。”

是真，是假？叶子只知，这世上，没有如果。

一阵风过，老人一个踉跄，叶子急忙扶住了他。他摆了摆手，叶子迟疑了一下，松开了。老人，愿意当这个皇帝，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他都自有皇帝的威严。

哑哑地两声，又是一只乌鸦飞过。

老人对叶子笑道：“人人都讨厌乌鸦，说它是报丧的鸟。可福祸在天，它一只禽鸟不过是凑热闹罢了。年轻时，很喜欢曹孟德的诗，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还有……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黯淡不只是老人的心境，和这黑沉沉的天空，一阵阵的血腥味。

褶褶生辉唯有那一颗紫微星，和他旁边的那一颗小星。

叶子悠悠地吐出一口凉气，笑道：“陛下，可听过太乙阵？”

叶子的笑，是有着甜味，这甜味是假的，是强加上去的。老人没有答言，只是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脉，这都是南越的大好河山，这还是南越的大好河山么？人，在伤心时，常常自我开解，却也常常听不到他人的话。

叶子加重了语调，说道：“这一带山形，正合适摆太乙阵。”

老人听到了，淡淡回道：“你和清儿商议去吧。”

叶子和南宫清商议了一整夜，后来直接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南宫清就着昏暗的灯光，和渐渐亮起来的曙光，凝视着叶子。那句话，他已经知道了。这算是在安慰他么？从小到大，他几时需要安慰了？

她衣上血迹斑斑，竟然还未换去。她是没有拔剑，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她能这样，他还该求取什么？她不欠他什么，更不欠他南越什么。

她的黑油油的一头秀发，狼狈的很，很久没有洗过了吧，甚至很久没有好好梳过了吧，这几日，她比谁都要忙。她把自己当什么了？木偶么？不需要休息，不需要梳洗，只为了多救几个他南越的士兵。

她就这么酣睡了么？她就不怕自己……自己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况他还能活几日，他是没有未来的人了，那么一了心中所愿，又何必再顾及什么？可这就是他心中所愿么？

南宫清不再去看叶子，他只好姑且信她所说，他遇见她，太晚了。是真，是假，她肯骗自己，那也是……一种福分。

叶子做梦了，她梦见岳阁举着秋水，指着她的胸膛，说道：“秋水，也该见血了。”

醒来，没有人在身旁。

叶子觉得寒冷了，很冷。

哑哑地一声，又是一只乌鸦。南宫清已经在指挥着排阵了。

叶子特意绕了一个圈，回到了自己的帐里，倒头便睡，竟是安安稳稳睡到了第二日早晨。

饱饱地吃过了早饭，叶子又来到了南宫清的帐内，给他讲解九九八十一种变化。只要岳阁破不了太乙阵，那么他就不能再进一步。

南宫清终于说道：“不如，你来指挥。”

叶子顿了一顿，终是说道：“我可以陪着你，但，我不会指挥。”

九九八十一种变化，叶子所知的，岳阁未必不知。日日只是在山下缠斗，宁朝的军队攻不破，可南越这边也并不轻松。每每宁朝占了上风时，南越就会变阵来应付。叶子又瘦了一些。

“你在想什么？”

叶子回头，是南宫清。

“请南宫泽来吧。”

“怎么？父皇……他？”

“不会很久了，太乙阵也支撑不住很久了。”

是夜，两人密谋良久。

南宫泽来了，在老皇帝驾崩前一天。三人相对而泣，各有各的块垒。

“还记得么？我曾经许你一曲秦王破阵乐。”

“秦王破阵乐么？”

“是么？秦王破阵乐？”

“听说，三殿下善作激昂慷慨之声？”

“那是以前的事吧？”

“以前的事了。”

叶子换上了她自己缝制的白衣，宽松，长袖。雅埙幽幽起音，古朴醇厚、低沉悲壮，寥寥，邈邈。

“呵，很老的乐器了。”

憔悴，谁不是憔悴的呢？

“魂归来兮，东方不可以讬些。。魂归来兮，南方不可以止些。无东无西只，无南无北只。悁悁兮悲恸，惨惨兮魂与。哀兮痛哉，哭望长虹。魂兮归来，返我故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目极千里兮，伤心悲矣。魂兮归来……”

游魂荡荡，野魂不归。一曲未完，泣下沾襟浪浪。

翌日，南宫泽赤背负荆，请永世为臣，准。

南宫清扶柩，率军南下三千里，裂土而王。

叶子血毒发作，因气血大亏，连月不起。

终于醒了么？梦里呼唤的是自己的名字么？可是为什么，全是惧怕和惶恐呢？

“别，别走。”

她的手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的眼中，除了不舍，为何有着那么多的恐惧？

“回来就好，我们回家。”

到底是自己错了，她的情，从来不比自己的浅。回家吧，家里再也没有别的你不想看见的人了。那只是我们两个的家。当然，还有我们的孩子。

大胜归朝，改元天和。

天和二年，立叶氏为后，是日，凤凰降于长安乐游原。

天和三年，叶后生皇子治。大皇子齐，自请外封，准。

……

……

天和二十二年，帝退位，太子治即位，是为明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