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的人？北冥还是东辰？”

南宫清似乎对这个转得太快的话题，有点反应不过来，眸光闪了一闪，说道：“其实，我在想，要不是岳阁近水楼台，我未必就会动情。”说完，连自己都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心里却真的轻松了很多。

“大约还是北冥吧。”

“算了，天下何处无芳草。”

“你妹妹还年轻，希望她能懂得这句话。”

话是这么说，可懂是懂，做是做，真的忘不了，又该怎么办呢？

南宫清收回了视线，问道：“你和萧都尉之间的瓜葛，我能听听吗？”

“没什么。明月公主和他说，我清楚昭惠皇后的死因。你应该知道的，他对她的表妹一往情深。所以他来找我，可一见我这样，都不屑于问我了。”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是，岳阁老说我和故去的昭惠皇后有几分相像，他大概是想找出昭惠的影子吧，可惜让他失望了。”

南宫清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说道：“有明月公主在，萧也何的话怕是带不回去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何况，你只是胡闹。真的要你嫁给我，就是架了刀子在你脖子上，也做不成。”

叶子笑了，问道：“你既然都知道，那还冲我发什么脾气？”

“我不过是气你们夫妻两的事，偏偏要带累我这个外人。”

叶子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带得到也好，带不到也罢，你肯信我就好。”

老皇帝也派人来问了，南宫清只代回道是叶子娘家的表兄。

是夜，月黑，风疾。

虽是御驾在军，行军的速度也不慢，不到半月光景已是遇上了宁朝的军队。叶子只是每日帮老人调理身体，整个人变得有几分沉默寡言。在军营中，竟是显得有些多余，闲来无事，还找了个针线盒，帮着军士们缝补衣袜。

南宫清每日自然是很忙。匆匆见了一面，也是擦肩而过，说不上一句话。

这日却突然有了空似的，进了叶子的牙帐，环视了一周，点头道：“还不算太委屈了你，你一个女人家在军中自是不便，不妥的地方，也只有请你担待了。”

叶子放下手里的白布，说道：“三殿下多心了，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军士们都很客气，也很诚挚。”

南宫清一眼瞧见，床上放着的秋水剑，不由苦笑道：“那……就好。我原也不必替你担心什么。”

这语气是在为我担心么？叶子沉默不语，许久抬头说道：“三殿下，不是很忙的么？只站在我这儿做什么？”

南宫清这时倒也坦然了，说道：“岳阁就在江的对面，你还有心思弄这些针针线线？”

叶子做了个坐的手势，接着说道：“我有没有闲情不重要，不过，送你一句话，为大将者，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是南越的三皇子，你父皇寄厚望于你，兵士百姓也都看着你，你若是乱了方寸，这场战大可以不必打了。”

南宫清依旧不坐，却提起了床上搁着的秋水，说道：“剑是把好剑，只是还没有沾过血吧？你要趟这潭浑水，还能不湿鞋袜么？走吧，我派人送你回去，我会向岳阁解释清楚的。”

“要走，我自然会走。要解释，那就不必了。你我又该撒什么样的谎，事实本就是如此。他怎么想，我都没话说。”

南宫清忽而笑了：“这原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多事了。”

叶子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转身出了帐，南宫清狠狠地把两件玉器扔在了地上，一份他的，一份南宫泽。南宫泽说，今日是叶子的生日，他明明知道这又是谎话，可还是巴巴地准备了一件。

叶子拿起了秋水剑，多久没有练过剑了？

剑，是好剑。可，没有沾过血的剑，还算是剑么？

至于，她，又何尝奢望能全身而退？

可叶子很快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战争是很容易改变人的，用铁，用血，用战友和敌人的头颅。

亲眼见到死亡，大批的无谓的死亡时，叶子的胸膛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终于晕倒在了战场上。

仿佛还置身在冲天的杀伐声中，眼前一道血柱喷薄而出，叶子一声惊叫，满身子全是冷汗。

“你没有拔剑。”

叶子不去看他，闭着眼，兀自在噩梦中沉浮。

“所以，你不必上战场。”

听得南宫清起步离开，叶子翻身下床，不顾身上衣裳不整，拦住了他，说道：“我是医生，我可以不必上战场。”

“是么？可，你是有武艺的人！”

“那又……如何？”

“不如何，你既然是医生，那就请替那些伤病治伤去。”

叶子低头，她的脑袋有些浑浑噩噩，她甚至还不信，自己真的晕倒在了战场上么？

“桐城丢了？”叶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宫清没有说话，径自走了出去。

她真的为那些伤兵包扎着伤口了，她的手麻了，她的心也麻了，见多了血，听惯了惨呼，她下手也没有迟疑了。何必迟疑了？治病总得有些疼痛的。对岳阁，她尚且可以下针，何况是对这些素未谋面的伤兵呢？可恰恰是素未平生，叶子的手有些颤了。算了，莫要把他们当做是人，只当做是杀人的工具，好了。他们咬牙，闷哼也好，经不住疼，对着她发脾气也好，她只是听不见，看不到，也就是了。

她一身满是血污地进了牙帐，直直躺了下来，不提防，竟然是老皇帝在。

猛的站了起来，要行礼。老人倒是自己坐了下，示意叶子也走。

老人不过几日的功夫，老了很多。

“清儿未必还能活下去，你能应就应了吧。”

叶子不料竟是这样的一件事，语气虽然谦恭，却也不软。

“我是有夫君的妇人，而且，其实，他没有死。”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在哪儿。可清儿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