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校车

【一】

班里面少了五六个人，其中包括我的同桌宋末和我的弟弟唐一白，他们几个一大清早就被校车送往了奥数考试的场地，那辆车驶出校门时是镀着金光的。

我记得有一年高考，我坐在老唐车上扒着窗户向外张望十分霸气的一幕，十几辆市一中的校车齐刷刷的前后行驶在马路上，路上的其他车辆自觉地开进别的道或许停在路边。

那时的我对高考还没有清晰的认识，经过眼前的这一幕，我哇塞了一声，对老唐说，老爸，高考可真是个气派的家伙。

老唐很是肯定地点点头，语气期盼，"小靛儿，你要是考上市一中后也会这样的。"

我吗？你快拉倒吧。

当然这是我曾经的想法，我没想到自己真的考上了市一中，也并没有很风风光光的样子，反而像背了一屁股债，一屁股的"学习债"，天天被追着讨债，我企图东躲西藏，到头来却被债主揍得鼻青脸肿，最后落得利滚利的下场。

那辆车是把好学生送到终点站的，而我，是因为刚开始就没追得上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呼噔呼噔排放尾气的光辉背影。

运气好的话能赶得上下一班车，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会被尾气一口呛死。

我要是把这套"运气论"说给宋末，他一定会是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对我说，你看，这就是你学习不好的原因...之一。

我微微叹了口气，瞅了瞅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按照往常这个时间点，宋末应该正在一边喝着八谷坊的粥一边看着他最近新入手的那本书——《世界未解之谜》。

好像还放在他的桌兜里，我弯腰去刨他的桌兜，然后就把宋末摆得十分整齐的书本搞得乱糟糟的。

我总觉得所有的东西都难逃乱糟糟的下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收拾，比起从一排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的书架上找东西，我更喜欢从一堆东西中左翻翻右刨刨，随性又洒脱多好。

然而唐一白却说，你是为自己的懒惰找了个漂亮的借口。

有个漂亮的借口能掩盖不完美的事实也是不错的。

我模仿着宋末平时看书的姿势，翻开了那本《世界未解之谜》，首页是一张白纸右下方写着简单的两个字，宋末。

他的名字每次都写在书的右下角，不像我整张纸上满天飞，位置随心情，大小随位置。

而且我的字并不好看，方方正正的字换到我的笔下就会变成圆滚滚的像一个鼓足了氢气的气球，这种气球一般寿命不长。

见字如见人，我一度特别规范的练习"唐小靛"三个字，想着别人第一眼见到我名字时会觉得字真漂亮，从而联想到叫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也如字般典雅。

然而我发现我的问题出在户口本上，确切的说是我爸妈起名字的脑回路上。

唐小靛这三个字无论是倒着读还是抛到空中旋转720度后读貌似都跟典雅不沾半毛关系。

"你的名字挺好玩的。"这是我常常听到的评价。

我看了一下目录，简直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什么某某地方惊现的飞碟，外星人是否存在，古埃及木乃伊受诅咒？

看的我鸡皮疙瘩一起一起的，宋末到底是怎么边看这些边吃下去早饭的？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我的身边会不会存在着外星人，比如宋末和唐一白，他俩智商那么高，我早就该怀疑他俩会不会是ET。

正常人类应该是我这种智商啊！嗯，对，这本书看得我莫名有了信心。

我拿出手机，想着给宋末发个短信，鼓励鼓励他。

琢磨了一会儿，我说，宋ET，你乘坐的UFO平安到达外星球了吗？

然后又给唐一白发了一条，大傻子考试加油！

没过多久，手机震了震，宋大师三个字出现在我的屏幕上，我打开他回复的短信。

"你是不是偷看我的书了。"

ET果然是ET，聪明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手机又震了震，宋末紧接着又来了一条。

"你看见书里夹着的书签了吗？你拿去玩吧，别太感动，这是大师我赏赐你的。"盯着屏幕上简短的几行字，我仿佛看到了宋末发短信的表情，肯定嘴角上扬着，斯文败类。

书签？我快速地翻了翻书，果然在中间看见了一个塞的很紧的小书签，我抽出来打量了一番，纯白色四周有小花纹，中间是手画的猪头，还有齐刘海，这种粗制的画一看就是出自宋末之手，背面还写着一句话，谁看谁是猪(仅作用于唐小靛儿。)

我的这口郁结在胸腔的气啊，莫名有点幸福是什么情况。

仅作用，仅作用...

虽然是猪，我也认了。

唐一白的回复来的晚了些，一如他的风格，两个字——矫情。

他这个白眼狼。

【二】

上午有一节美术课，需要同桌之间合作把橡皮泥捏成一件艺术品，我和大许自然而然就凑到了一起，她拿着小刀双眼放光，让我想起一句话，磨刀霍霍向牛羊。

"你想好捏什么了吗？就拿刀。"

大许冲我高深莫测地一笑，"当然知道，咱们就捏望夫石。"

她绝对是故意的，从她色眯眯看我的眼神中我就知道。

我握紧拳头，把桌子上呈圆柱状的橡皮泥一下子砸成软踏踏的饼状。

"你才是石头。"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就闯了祸害了，我只反应过来名词，完全没有受修饰名词的形容词影响。

神呐，请允许我用一些专业术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吧，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学了知识的，而不只是一具充满了碳酸汽水和膨化食品的杂物室。

大许一副贼兮兮的嘴脸，"呦呦呦，承认自己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望夫了？"

我白了她一眼，却莫名喜欢她的这种眼神，仿佛我和宋末真的会像她想的那样。

"快快快，别闹了，咱俩到底要捏个什么啊？"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把橡皮泥搓成了长条，如果我俩实在没有想法的话，我就准备捏个栩栩如生的便便了。

"没灵感，要不你拿出美术书看看。"

美术书？我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专属于美术书独特的油纸的味道了。

一直觉得美术书的纸质很高端，但如果语数英也按照那种材质，估计没多久印刷厂就会倒闭。

我转过头问陆颂借他的美术书，陆颂这孩子的书包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东西，我之前还在他书包里发现了陆颂初一时的一张考了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估计当时是怕拿回家被家长发现，所以一直压在书包最深处，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再次发现的时候心情已经截然不同，那时是担心受怕的，这时是舒坦好笑的。

陆颂还说，指不定哪天他还能在书包里发现自己的满月照片。

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还有B超呢。

项柏晗和陆颂他俩致力于建造飞机大炮，已经在自己的童话王国里打起了战役。

我和大许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俩把捏的坦克大炮作为武器攻击对方，嘴里还发出奇怪的配音。

"勇士们，冲啊！！！攻击！打倒陆军！！"

"项军就在对面，打倒他们咱们就胜了！战士们。"

看来我们生物老师说男生要比女生心智成熟的晚是真理了。

"诶诶诶，两位英雄，需不需要我们给你俩捏个大小乔？英雄配美人，红酒配玫瑰，这画面不比你俩智障儿童在这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啊。"

大许单刀直入，巧舌如簧，不仅把他俩嫌弃了一顿，还顺道把她和我推销了出去，强强联合才能赢得橡皮泥的胜利。

"咱们要不然捏泥人吧？"大许突然一激灵，灵光乍现，她指指我，布置任务说，大靛儿，你捏宋末，我捏唐一白，你俩大男生互捏。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报复机会，我可以把宋末捏成腿短胳膊长的怪人。

突然发现自己在捏橡皮泥这方面是有天赋的，我用白色橡皮泥做了一个衬衣领子，和一中校服一样颜色的天蓝色橡皮泥做了外套。

我想好好捏，就当是送给宋末奥数考试的好运物吧。

我戳戳大许的胳膊，说:

"好好捏，等唐一白回来之后送给他多好。"

"好好捏？"大许不屑的哈了一声，"怎么可能！我要趁此机会好好报复报复唐一白！不把她捏成个怪人就不错了。"

得，大许和刚才的我一样。

不知道她会不会在碰到橡皮泥的那一刻心软，然而事实证明大许并没有，她把唐一白的脑袋捏成了圆圆的大核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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