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倾城1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 《北方有佳人》
墙上的挂钟当当敲过了12下,钟声在静寂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三根指针重合于零点钟的刻度,时间进入1937年7月29日凌晨。
北平某警署值班室里,大学刚毕业不久的新任警官萧清治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抽着烟,满室缭绕的烟雾把他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了。
清治正在那儿皱着眉头想着事情,房间的门被敲响,在静寂的子夜时分显得格外突兀。外面有巡警喊“报告”。
清治把正在抽的烟摁到烟灰缸里掐灭,说:“进来。”
是巡夜的警察李福,他向清治报告说:“刚才我巡逻的时候,发现一个伤兵昏倒在外面几条街外一爿古玩店的门口。”末了又补充一句,说:“我看这人有些面熟,像您的某个熟人,但又不敢确定。”
萧清治知道他话里有话,又没胆量明说,就截断他的话头,站起身来,说:“带路吧。我过去看看。”
彼时已是深夜,又加上受战事影响,街上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地响。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紧紧关着大门。稍微有钱有势的人,都收拾行李举家南逃避难去了,到这种时候了,谁还不顾性命来做生意。
他们拐过几个街口,走到古玩店门前。这家悬着“奇珍斋”黑底金字匾额的店铺也是大门紧闭,店门边两只小号的石狮子,正姿势威武地面对着街道。狮子那怒目圆睁的面目,在那天深夜北平雾蒙蒙的夜色里,似乎也带着一些落寞。
萧清治走到门前去。那个受伤昏迷的士兵正脸朝下趴在台阶上,身后的青石板路面上,拖着一道不仔细辨认便看不出来的浅淡血痕。
萧清治蹲下身去,扳着他的肩膀想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去看他是否还有鼻息。
那个士兵的身体被扳动着,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来,左腿抽动了一下。
萧清治打量了一下士兵被血迹与泥土混杂着涂抹得斑斑点点的脸,一时间愣在那里。
面前的士兵,竟是宋天泽。
天泽胸前的衣服都被磨烂了,挂着泥土结成的痂。右腿血糊糊的,伤口处本来干结住了,经刚才一活动,又开始往外渗血。
萧清治转身对带路过来的李福说:“今天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千万别声张出去。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这巡警也别想干了。”
李福脸上的褶子纹路堆出满满的一个笑来,说:“我的整个身家性命都押在您这儿呢。”
萧清治低头想了想,从腰带上把钥匙摘下来,递给李福,说:“你马上跑回警局去把我的车开过来。”
李福答应一声,说:“您就放心好了。”转身就小跑回警局去了。
等车开过来的这段时间,萧清治用平时随身带着的一条蓝色手帕,给天泽简单包扎了腿上的伤口。夏天天气炎热,伤口已经有溃烂发炎的迹象。
一会儿李福把车开过来,两个人把天泽抬上汽车后座去。
这期间天泽睁开眼来,但身体虚弱得厉害,两片眼皮似乎沉重得撑持不住。
萧清治拍拍他的肩膀,说:“累了就多睡会儿。”
他说完,就拉开车门坐上前面的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天泽坐不稳,歪着身体半躺在后排座位上。腿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刚包上去的蓝色丝帕不一会儿便被渗得星星点点。
萧清治一面转着方向盘,一面回头看天泽,问:“天泽,你还好吧?”
天泽“嗯”一声含含糊糊地应着,倒抽着气忍着痛。
萧清治说:“你再坚持一下。”车开得快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