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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曲终人不见2

这一天是周末,夜里下了一夜的雪。

晨起拉开窗帘,天上正纷纷扬扬地飘起漫天的雪花。外面下起了北京初春少见的大雪。房屋与街道上都是茫茫的一片白。

加湿器开了一夜,房间里雾蒙蒙的,窗玻璃上也氤氲了一层水汽,苏昔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写了个“忆”字,呆呆地想了想。又把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隙,被雪洗过的清冽的空气拂在她脸上,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雪停了。

苏昔收拾出门,她穿了羽绒服、雪地靴,又戴了帽子和手套、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要去宋天泽那里,把看完的红色笔记本还给他。

她也想把那张在潘家园发现的照片带给他。

苏昔本来已经收拾好,走到门口了,犹疑了一下,却又折回来,从抽屉里小心地捧出相册来,把那张摄于西苑的老照片,从旧相册里抽出来,仔细包好,放在挎包里。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它拿给天泽。

苏昔过来的时候,天泽正坐在屋檐下看雪。看到苏昔过来,天泽也是高兴的,拄着拐杖站起来招呼她,说:“这丫头,下这么大雪还跑来了?”

苏昔应一声,踩着院子里尚未踏开的积雪走进屋子里来。走到檐前停下来,跺去雪地靴上沾的雪,再回过头来看,院子里薄薄的积雪上印了她的一串蜿蜒的脚印。

“我昨天梦到忆城了,”苏昔说,“她让我向你问好。”

天泽犹豫了许久,问:“你们昨天去见的那个幸存者,情况怎么样?”

她告诉天泽,幸存的人叫黄秋兰,不是楚忆城。

天泽笑笑,说,我不会真的以为忆城还活着。

但苏昔还是从他眼里捕捉到那千分之一的微茫希望破灭的样子。

她告诉天泽,忆城生前最后的时光,是在西苑集中营度过的,于1938年离世。

但是关于忆城之死的一些具体的细节,她并没有再详细地说。

她只说,忆城走的时候很安详。

她跺一跺冻得僵冷的脚,摘下棉线手套来,把双手放到嘴边,哈一口气暖一暖,然后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那个子弹壳来,底部的环上拴了一根红丝线。

苏昔把弹壳递给天泽,说:“这是忆城留下的遗物,黄奶奶托我转交给您。我想忆城也希望您能把这个结子解开吧。”

天泽颤着手接过弹壳来,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屋子里,唱针正在唱片上沙沙地划过。苏昔侧耳听了一下,唱的是昆曲《牡丹亭》,正唱到“惊梦”那一节: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天泽手中攥着那个子弹壳,闭上眼睛,沉浸在戏曲世界里,偶尔随着某句戏词的尾音哼唱几句。一切繁华煊赫、锣鼓铿锵,到最后,都会拖着一个极苍凉的尾音。这似乎是世间一切事、物与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隔了这么多年,他未有一日忘记过忆城。他在一种迷离的幻觉里,以为自己重遇她,那种感觉,正像弘一法师李叔同所说的那种况味,悲欣交集。

像是欢喜又像是悲哀的感觉。

苏昔此时想起《牡丹亭》开首的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心里不由得有些触动。

窗外积雪压断了树枝,喀啦一声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雪粉被大风刮过来,拂到她的脸上,接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就化成了水珠,凉沁沁的。

深情与孤意,都是他一个人的,别人是插不上嘴的。

屋子中靠窗的案上,一只形制朴拙的陶瓶中,供了几枝腊梅,满室幽幽的冷香。苏昔抽动鼻子用力嗅闻一下。

天泽看到苏昔抽动着被冻得红红的鼻头,如一只小犬,就打起精神来取笑她,问她:“是梅花香好闻,还是骨头香好闻?”

苏昔含笑未答,只是站在雪天从窗户透进的微茫天光里,隔着一室的静谧看着天泽,这中间隔着的,遥遥阔阔,是半个多世纪的时光。

她心里有些哀哀地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你跟我说的这些,让我22岁的这一年都变得不一样。以后的人生也都会不一样。

那张摄于西苑集中营的照片,放在她外套的口袋里,像是揣着一片滚烫的铁片,苏昔几次伸手到口袋里去,想找机会拿出来给天泽看,但也都作罢了。

下午,苏昔熬了稀粥,炒了几个家常菜,两个人简单地吃了午饭。

饭后苏昔去厨房洗碗,天泽拄着拐杖走到她身后,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站了有好一会儿。

隔着哗啦啦的水声,她听到天泽开口说:“我想去圆明园走走。”苏昔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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