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缘故，商场往来的人不少。

“所以你拒绝跟他过夜？！”品牌店内，正在挑选夏装的许霓突然惊呼出声。

端端立即蹭过去捂住她嘴巴，挤眉弄眼，让她小声些。

许霓默默点头，拿起彩虹色的连衣裙挡在前面，眼神示意端端放手。

看自家暖萌二货一脸忧愁，许霓噗地笑出声，乱抓她头发：“我说你心里的天平已经摇晃或者朝男神倾去了，你还跟我辩驳呢。二货呀，从何青楠跟你说分手开始，你或许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端端摇头：“才不是，我是太在意，所以患得患失。”

因为夏歌的伤害险些没命的事，她没告诉其他人，也是那天，随同何青楠去了一趟医院，之后去他住的地方，在他想留下她的时候，她直接以许霓为借口，非要离开。

之后几次，他若有若无地提及两人可以一起住，她下意识避开话题。昨晚依旧如此，何青楠算是怒了，问她到底在介意什么，她说不出原因；所幸他公务电话多，等他接了好几个电话之后，两人没事一样去吃晚餐，不再提及那事。

每当觉得哪儿不对劲，她就忍不住逃避，这样的时候，突然觉得男友是一个聪明人也挺好的。

“你真是……”许霓勾住她脖子：“刘万帆可跟我说了，夏歌是电商圈里一堆人的女神，你也说何青楠跟她关系不错，你再二，跟他分手过，也知道他跟谁一块儿，心里肯定有刺。”

这间品牌店比较宽敞，衣服多是四位数价位，来的人并不多，端端面朝着外面落地玻璃的方向，外面的环式走道，遥遥远望，一高一矮的身影停住在一处橱窗，后面还跟着两个高大的西装男，她目光锁定那儿。

“在看什么？”

在许霓看过来的时候，端端立刻转过身，将她之前选中的衣服都递过去：“不是想试衣服吗？去吧去吧……”

“古古怪怪的，二货，我又不是要劝你分手，别紧张啊。”

“嗯嗯懂的，”端端推她去试衣间：“我到对面奶茶店买饮料，你想喝什么？”

“柠茶吧，加大杯。”

“好，等会儿送到。”

等许霓进了更衣室，陶端端赶紧小跑出去，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另一边，一直看着那边并行的两人。

何青楠穿着休闲的夏装，一直跟旁边女人说话，两人不知聊了什么，都是笑着的。而那个女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穿着青花旗袍，乌发盘起，看上去气质很好。

端端这个方向正好看到了女人大半张脸，过去模糊的记忆，与当下所见重合了。

穿衣风格和气质会变，但近在眼前的心痛感不会。

不告而别那么多年的母亲，正与她男友谈笑风生，后面还有两个高大的保镖跟随……

端端根本没想到会这样，看着女人笑起的容颜，她浑身颤抖。

昏暗的房间。发烧的自己。哼着小调收拾行李的母亲。写着联系号码的便签条。母亲离去的背影。关上并紧锁的门。

这些场景碎片，但凡想起，呼吸困难几近晕厥的感觉就止不住袭来，五脏六腑似在胡乱拧动，疼得她想哭。

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拿起手机的时候，手还是在颤抖。

打开通讯录，她拨给了存在第一位的何青楠。

他的名字前面有她特意加上的“A”，即使是新的号码，他也始终留在通讯录的第一位。

越珍视，那种感觉背叛的情绪便越浓烈。

她看到那边的何青楠摸出手机，她声音放轻，问他：“青楠，你在哪儿？”

“在公司开会。”

她听着，在眼里打转的热泪不争气地滚落。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敷衍和欺骗我多少次，我都会原谅你？”

这次，情绪没控制住，几近哽咽，还带着些歇斯底里。

路过的人纷纷看来。

而那边的两人也闻声转过来。

隔着泪眼，端端看到母亲端木云震惊的表情，但很快，她还是挂着一种疏离而高贵的笑容，不知与何青楠说了什么，竟直接走了。

“为什么？！”

端端飞快跑过去，可是何青楠迎面而来，竟直接张开手臂将她拦着。

“放手！！”

那边，端木云偕着两个保镖搭扶手电梯离去，侧抬头看着他们这个方向，那个眼神，和关心没有丝毫关系，更像是冷眼旁观。

“你是没脸见我还是不想认我？”端端朝她喊，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陶端端，冷静！”

何青楠环抱着她，发觉围观者在增多，他拽着她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请你放开我。”

这个位置，已经看不清端木云去了哪儿，端端挣脱不了，凝视他的眼神，含着恨意。

何青楠怔住，不曾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句，没有愤怒，更像是对一个仇人所说。

“你追了我那么久，总该到我放下你了。”

这句话和三年前他在舞台上方朝她告白时候一样，语调和嗓音都跟过去没有丝毫差别。甚至于……

他目光里的柔情，仿佛将一个海洋的微波都收入眼睛，映着她的影。

如初的画面，引起陶端端记忆的微痛感觉。

庆幸的是，她告别了十六岁，不再是以前那个觉得命中注定的遇见就是爱情的傻子。

陶端端嘲弄地勾起唇角，右手大拇指潇洒地划了弧度，朝下。然后退出人群，像是高傲的白鹤。

“端端——”

听见许霓的呼唤，端端没有回头，依旧能感觉何青楠盯着自己背影的目光，静默的，如影随形的。

自己从来不是生活的演员，昔日亲人就在眼前，不相认、不理睬，却和自己男友交谈甚欢。

她不想去理解谁对谁错，只是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太过浓重。

沉默离开，是她回敬这次偶遇的最佳答案。

她确定何青楠不会莽撞追上来，她以前掏心掏肺，不懂他为人，在之前他提出分手后，她才慢慢恍然一个道理：他不会在公众场合做出任何会被他人看穿他们关系的举动，或者说避免如此。

她曾经以为何青楠是冰，自己终能用热情融化他，哪里想到那厮根本就是风，卷走她的少女心，吹散他们曾经簇起的感情火焰。

“没事，不经历几件自己都蠢哭的事儿，哪里配得上青春二字呢。”端端重复着呢喃道，将手机循环不停的铃声当作配乐。

偏偏那铃声锲而不舍，她抵达单身公寓区的时候，伴随而来的还有微信的信息提示声。

注意到手机提示的信息发送人是陆知遇，端端无奈，只好接听，背后一声呼唤惊得她手机跌落——

“陶端端，我们好好说话！”

脚步声靠近。

陶端端拾起手机，听到了陆知遇喂喂的声音，她心里一喜，在后面的何青楠靠近前，冲着传声器说：

“大叔，不是说好每天十点才打电话吗？莫非是太想我，按捺不住了？”

后方的男子，顿住。

端端没有匆忙地走，回身，面对着何青楠，却是对着那头的人温声说：“你才发烧，记得帮我收晾在阳台的衣服。要是我回家发现那些衣服还晒着，你别睡床了，等着睡地板吧。”

眼睛对上男子微冷的目光，她没有畏惧，嘴角含笑跟他点头，姿态尊敬，手机微微挪开耳朵，轻声问：“青楠学长，有事吗？”

何青楠眸色一沉，直接说：“有事。”

他将她的手机夺走，语气强势：“我来了，你请的演员可以退场了。”说话时，已将手机电池掰下来。

“你凭什么管我？”端端脱口而出，想起这话也和往年一模一样，她火气腾上来，有些讨厌自己。

曾经执着的感情，没有如她以为的那样丢在时光里。

她还是没有忘记，从他表达想复合的时候，所有执迷不悟的情愫都在骨子里苏醒。

可是，我如你所愿地和你一起，为什么，你却要欺瞒我那么多？

委屈与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端端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二话不说猛地跳跃起来，脑袋对准他的头撞去。

何青楠疼得呲了声，眉头蹙紧，暗骂出声。

见到他这样，端端觉得自己额头散开的痛感不算什么了。

“你再盯着我，小心我报警！何青楠，你刚才很疼是不是？我告诉你，当我看到你跟那个丢下我多年的妈妈亲密交谈的时候，浑身都疼！”

她帅气地转身，想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身影，不再颤抖着肩膀，也不再发出卑微的呜咽。她要用行动证明给他看，往昔是往昔，从他欺骗她开始，他不再是她的重要，引不起她感情波动。

即使……心房那儿，好像泡了柠檬汁那样，酸得她想哭。

小区外有几个大学生在练歌，音响播放着《人质》，杨宗纬版本的，这位深情的男歌手微哑地唱着：

“但你的温柔是我唯一沉溺/你是爱我的就不怕有缝隙/在我心上用力的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归零。

她和他的感情，或许从头到尾，就该如此。

刚踏入楼层，身后的脚步声忽而急促，她以为是何青楠，在手腕被人触碰的那一刻，猛地抬起了手臂，手掌扇了过去。

“嗨，我等了你一晚，就得了这待遇？”陆知遇及时地闪开，右手扣着她的手，及时挡住这一巴掌。见她眼里的委屈骤然消失，却被悲伤的情绪取代，他语气温和了些：“出差之前给你规定了比较多的工作任务，也不至于送我这么大份惊喜吧？”

端端顿在那里，敛眸，没有回答。

刚才，即使她生气，却还是期待追上来的那个人是何青楠。

这种情绪她很确定，也因此，触发了心底的悲鸣。

伤痕那样深，来不及完全结痂。

忘不掉，如何是好？

“端端。”

正当陶端端懊恼时，另一声轻唤从陆知遇后方传来，简单的两个字，却透着薄怒。

端端看向声源，何青楠站在了微暗的地方，脸庞被黑暗掩盖了一半，显出肃杀的气质。

他生气了。

“大叔，配合我。”她一手扯住陆知遇的衣领，踮脚，另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嘴角扬笑，吻上了眼前的唇。

温热的触感与额吻终归有差别。

陆知遇讶异，感觉她嘴唇的颤抖，甚至于，睫毛也因为慌张而不安地划着弧度。

此刻的她没了往常的倔强，像在乐园走失的孩子终于找到依靠。

能让一个人化作演戏拙劣的演员，往往因为逃避。

这个道理，他懂。

他伸手，单臂拥紧她，另一只手拂着她的脸颊，微微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唇瓣相触，吃到她唇膏的甜味，陆知遇眼里染上了笑意，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意气用事，他的甘之若饴。

端端视线时不时扫向何青楠所在的位置，见到他默然离开，背影在月光下透着孤寂，她眼眶微涩，慢慢放下了手臂。

早就蓄积在眼眶的热泪滚出，在脸颊划落。

“和我接吻，就这么委屈？”主动挪开唇，陆知遇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双手没有闲着，掏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欺负你。”

“谢谢大叔，”端端低着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宿舍楼的橘色灯光落在她脸上，长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掩去了她眼底悲伤。看她努力地将下弯的嘴角扬起来，陆知遇心里某个位置，隐隐作疼。

“丫头，虽然这样说挺欠揍，不过还是想告诉你，我能养你一辈子，欢迎入驻我的世界。”

“……”

“沉默就是默许，那看来，我这个新欢还不算希望渺茫。”他揉乱她的头发，眸色深沉温馨。

端端瞪大眼睛，嘀咕：“大叔你是生意失败还是家里逼急了，建议不要入戏太深。”

可他只是笑，各种媒体报道里看上去遥不可及的人，此刻摇晃脑袋一脸乐在其中的模样。

——“刘万帆也不懂男神为什么喜欢你，但他挺开心的，说男神太拼了，拼到亲朋好友都担心男神是否爱无能。这样一个人喜欢你，是幸事，当然，也可能是一个人的事。”

端端突然想起许霓昨晚说的话，所以，默默踮脚，伸手探知遇的额头。

“发烧了吧？”

“见到你，太激动了。”

“陆知遇……你别吓人哈。”端端后退：“你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忘了吗？”

知遇微微眯起眼，噢，应该是那句该死的“不谈爱情，只谈理想”。

“没，”见她似乎想逃，知遇恢复公事公办的样子：“下班顺便过来告诉你明天一起去深圳，Nancy也去，为期两天。记得明早八点，到中心机场集合。”

“出差？”端端两眼微亮：“我这是第一次出差欸。”

“那我很荣幸。”

夜风明明有些凉，端端脸颊微热，尤其陆知遇说话时深邃的眼睛直直凝视她，诚挚得好像说拒绝都是伤人，她默默点头：“那明天见了。”

陆知遇这才舒展笑颜，继续摸她的头：“真乖。”

一楼入口有一面仪容镜，实在受不了他这种略带宠溺的语气，端端缩脑袋时瞥见镜子里的他们俩，怎么看都像是主人哄小狗。

“瞧着我像你的宠物。”端端指着镜子。

两人身高差一大截，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右臂搭在他肩头。

这样看顺眼了点。

“你这是在暗示我应该圈养你？”

镜子里，侧过头的他敛眸凝视自己，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眼有情愫。

端端有些不太习惯，挪去一边：“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写稿。”

旧爱在她心底的位置还是没有变，所以，新的感情，她容不下。

察觉她眼神恍惚，恍若陷入回忆里。

他知道，她的回忆没有自己，过度打扰只会让她想逃。

“陶子，晚安。”

端端转身，想起什么，回身，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副目送的姿态，心口那儿，泛起了微酸。

“大叔，如果我哪天不喜欢何青楠了，也许会喜欢你的，但希望你别等呀，咱俩颜值差太多。”

“十分感谢你认可我的颜值比何青楠的高，不过爱情里有种东西叫互补。”

这，这，这是顺便说她长得不好看嘛！

端端丢他白眼，气呼呼地进了电梯。

手机依旧响着，是熟悉至极的号码。

她没理会，给许霓发微信告知情况，沐浴，收拾行李，她假装没看到何青楠发来的那些消息，等忙完了，直接躺倒在床上。

梦里，何青楠的身影越走越远，她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在后面追着，踩在危险的护墙上。冷风呼呼地吹，卷起校服的衣角，吹干了眼眶的泪。

不知何时，前方那抹冷傲的身影慢慢走向另外两个较为纤弱的影，一个是夏歌，一个是端木云。

他们三个并肩走着，将追逐着他们的她抛得愈来愈远。

“陶端端，我恨你……”

略带沙哑的两个女音愈来愈近。

感觉两个身影突然朝自己逼近，张狂一样将她缠绕，端端尖叫出声，惊醒的同时，猛地坐起！

眼前一片黑暗，时钟有节奏地嘀嗒着。

她缓缓躺回去，抱着被子，让自己不要多想。

“怎么会呢，端木云不可能连夏歌也认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