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公馆，乔湛在书房里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秦鸳掘回来，或许是因为熬了通宵的缘故，他今日稍显心神不定，甚至在签字盖章的时候都弄错了印章，幸亏刘祯云及时提醒，才没有出现大麻烦。

然而奇怪的是，不仅仅是乔湛，就连羊角的情绪也很焦灼。

羊角的自主意识太强，为了避免造成误伤，秦鸳掘去十字军团接受记忆检查的时候没有带上它。它此刻如无头苍蝇般在乔湛书房里毫无章法地飞舞着，完全没了虫王的风范，它时不时撞上桌子和墙壁，发出一两声金属碰撞般的闷响，引得乔湛情绪更加焦躁。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乔湛再也忍耐不下去，投笔将刘祯云招了进来，问道：“十字军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记忆画面难道还没有录好？”

刘祯云弓着腰，细细地向乔湛解释道：“十字军团距傅家公馆很远，单是车程就要一个小时以上，这会儿记忆刻录恐怕才刚刚开始。如果少爷很忧心的话，我可以命人询问看看。”

乔湛听了刘祯云的解释，挥了挥手示意不必了，他也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你派人盯着十字军团那边的情况，隔半小时向我汇报一次。”

“是。”刘祯云领命下去，乔湛这才稍显安心，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文书上。然而羊角的焦躁却半点没有纾解，它依旧一直不安地撞着墙，乔湛看在眼中，却也想不出安抚它的办法，只好轻叹一口气，继续埋头处理文书。

此刻海陵贵族医院中，晕倒过去的傅无暇悠悠转醒。

她面色苍白地看着白色天花板，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也记不起前因后果。然而这茫然的状态只持续了三分钟，当沈子钰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傅无暇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了回来，不但唤醒了心痛的感觉，同时也将她的泪腺唤醒。

“听说你晕倒了，我来看看你。”沈子钰将带着露水的鲜花插在傅无暇床头，拉来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眼下你父母正忙着为你兄长搜集证据，可能抽不开身来看你，你也不要太过悲痛，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方才傅无暇看到门口出现一道身影时，她心中其实是有期待的，她希望这个人是傅无羁，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却是沈子钰。虽然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傅无暇心中略有淡淡失落，但沈子钰轻柔的语调也起到了很好的抚平伤痛的效果。

她没想到，在自己人生最悲惨、最落魄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安慰她的人，竟然是傅家的宿敌沈子钰，而曾经说好好好弥补她的哥哥傅无羁，却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两相对比之下，更让处境困厄的傅无暇无比心寒。仔细想来，沈子钰三番五次解救她于危难之中，这或许是某种羁绊。

“现在傅家的情况怎么样了？”傅无暇按捺下心中千头万绪，向沈子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然而她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带竟如撕裂般沙哑。她清了清嗓，感觉发痛的喉头并没有得打纾解，反而愈发吞咽困难了。

“傅衡先生，也就是你父亲，说服了贵族联席会议彻查秦鸳掘的记忆，她现在已经被送去十字军团刻录记忆了。”沈子钰平静地向傅无暇说明道。

傅无暇咬了咬干裂的下唇，轻轻攥紧了拳头：“我就知道，他能包庇秦鸳掘一时，不能包庇她一世，公道自在人心。”

沈子钰看向傅无暇的眼神中带着悲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傅无羁能这么痛快地答应，谁就能担保他不会在背后动手脚呢？”

沈子钰的话仿佛当头一棒，瞬间将傅无暇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喜悦打散了。她泪眼婆娑地怔怔看向沈子钰，一行清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你说，连贵族议会的决定他都敢不遵守，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惩罚秦鸳掘？难道就这么让杀死我哥的凶手逍遥法外了吗？”

“你先不要往最坏处想，我只是说万一。”沈子钰见秦鸳掘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唯恐她承受不住又昏倒，便赶紧安抚她道：“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大可先放宽心，毕竟身后还有你父亲。实在不济……”

说到这里，沈子钰顿了顿，与此同时，病房里的时间也仿佛停滞了一格。

傅无暇睁着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沈子钰，用稍显疑惑的眼神盯着他，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如同为缺乏勇气的人注入一剂强心针，沈子钰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实在不济，你还有我。”

沾着泪珠的睫毛眨了眨，傅无暇被震惊得止住了哭泣，她讶然地看着沈子钰，甚至怀疑自己耳朵除了毛病，以为刚才是她的幻听。

紧接着，沈子钰仿佛为了强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你还有我。”

当时傅无暇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们一个是傅家人，一个是沈家人，水火不容的两个家族，他们怎么能走到一起呢？第一波冲击过了之后，傅无暇又开始反应过来另一个问题，沈子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从她救了小丁开始？抑或是更早之前，许悠的就任仪式上？

此刻傅无暇的脑子很乱，亲兄长之死已经让她十分混乱了，沈子钰这出突如其来的告白，更是让她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她不可遏制地想要回避眼前这个局面，假装沈子钰的告白从来没发生过。

然而沈子钰的确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无论是处事上，还是感情上。

他看得出傅无暇的抗拒，却没有逼迫她，反而温言安抚道：“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番话不合时宜，此刻也不是表白的最佳时机，但我还是选择说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强逼着你做选择，也不是为了让你非接受我不可，我只是为了告诉你，在你孤立无援的时候，你还有一个人可以试着去依靠。”

傅无暇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沈子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该不该接受他的这份好意。然而沈子钰言出必践，他稍稍将椅子向后挪了挪，拉开了和傅无暇的距离：“你看，我这样好不好？后退一米和你交流，这样你就不会觉得被我逼得喘不过气来了。”

傅无暇僵硬地摇了摇头，她到现在依旧没什么实感，仿佛沈子钰只是和她说了个笑话。但她看着沈子钰脸上的表情，她知道沈子钰是认真的。

“好了，你身体还很虚弱，再睡一阵比较好。”沈子钰和傅无暇开过玩笑后，自觉站起了身：“你安心地睡，等十字军团那边的结果出来了，我再来告诉你。”

沈子钰的话仿佛有股催眠术般的魔力，傅无暇听了他轻柔的嗓音后，果然变得昏昏欲睡起来了。她疲惫地眨了眨双眼，感受到身边有个人守护着，心念一松，沉沉睡去。

大家可能不知道鸳掘摩罗是什么，我解释一下。

很多人都听说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佛教典故，那个杀人如麻，最后被佛点化的大恶人就叫鸳掘摩罗。

取名的时候，我把这四个字拆开，分别赋予了人格。

你们肯定能猜到我这么做的用意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