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夜伸手接住了他，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后背，沾染他的衣衫，流入他的肌肤中。

俞夜双眼发红，低低的唤了一声“潜风。”

潜风艰难地张嘴，说：“殿下，我注定为你而死，这是我八岁那年就已经决定了的。你一定要逃出去,好好活着...”

说完这些，他双目紧闭，倒在俞夜怀中，面色苍白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俞夜双眼像被鲜血浸染了一样，泛起浓重的血红色。

他像是陷入了癫狂一样，仰天长吼了一声：“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贯穿了每一个人的耳膜，回荡在宫墙之上。

这个时候，张子横已经因为受伤，从楼顶跌落下来，被张子千稳稳地接在了怀中。

她听到楼顶上俞夜发出的绝望的撕心裂肺地吼叫声，身心一震，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悲痛。

此时，成千上万的士兵赶来，将整个楼宇都包围在其中。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楼顶上的俞夜。

俞夜轻轻放下潜风的尸体，站了起来。

寒风中，他一身玄衣傲然而立，面上精致的五官面无表情，血红的双眼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这些人，像是在打量一群死尸。

他双目紧闭，双手缓缓地从身侧抬起，一股黑气从他体内迸发出来，接着两股、三股...源源不断地黑气从他体内涌出，很快，他整个人被黑气所包围。

然后他双眼一睁，那些黑气瞬间化作无数的人行，凄厉的尖叫着冲向地面的人群。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鬼东西...”

有些士兵话还未问完，就被黑气缠身，化为了一滩血水。

一时间，黑影凄厉的尖叫声，混着士兵的惨叫声，在宫中此起彼伏，刺穿人的耳膜，直达神经，像是要把人逼疯。这一幕，真的像地狱中的恶鬼爬出，来人间索命一般，而站在高处的俞夜，就是恶鬼之王，罪孽的源头。

这宛如人间炼狱的宫殿中，充斥着恶臭的鲜血和魑魅魍魉的身影。士兵挥舞长枪，刀剑，兵器却从黑影中穿过，奈何不了这些怪物分毫。

有黑影飞到了张子千和张子横的身边，就要扑面而来时，张子千挥舞手中长剑，居然将黑影一分二，斩断了。

张子千讶异地看着手中的长剑，心想：还是慕白渠厉害，好像就没有他拿不出的宝贝。

很快，接近三分之一的士兵被黑影缠住，化为了血水。

剩余的士兵还算训练有素，没有因此落荒而逃。

他们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既然黑影是从俞夜身上涌出，那就只有杀了俞夜，这些黑影才会消失。

庞三在这些队伍中，正急得焦头烂耳。他在想办法如何能绕到俞夜的身后，给他致命一击。

张子千就在他不远处，看见庞三往宫墙后走去。她看出了他的想法，出声叫住了他。

她将手中的剑交给庞三，说：“这把剑可以杀掉这些黑影，你拿去防身用。本不该让你去冒险，但是我身受重伤，内力还未恢复...你多加小心。”

“好。”庞三本想拒绝这把剑，但看到张子千信任的眼神，他点点头，伸手接过了，“没有剑护身，你也要小心了。”

张子千冲他点点头，说：“这些黑影虽然强势，但数量还不算多，你放心吧。这些鬼东西暂时还不能进我们的身。”

此时士兵已经纷纷靠拢，将二人团团围住在中间，保护着他们。

庞三见状，不再犹豫，往宫殿后走去。

庞三会一点轻功，他主要胜在力气大，体力好，箭无虚发。

他左手持弓，右手拿剑，斩杀着向他靠近的黑影。很快，他就来到了俞夜身后。

他飞身上了俞夜身后的另一座宫殿上，弯弓搭箭，瞄准了对面的俞夜。

他知道，这一箭，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所以他微闭上一只眼睛，全神贯注的瞄准俞夜的心脏位置。

手缓缓的拉动弓弦，弓身弯曲，弓弦绷紧，蓄势待发，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箭就会离弦而出，射穿对面人的心脏。

他耐心等待着这个时机。

俞夜陷入癫狂之中，狞笑着召唤出更多的黑影。这些都是他豢养在黑海林的魈人，他以此来训练魔功，被他吸收进体内的魈人也可以在他入魔的时候被召唤出来。

他冷冷地看着眼下这一切，他要他们都死，所有人，都得死。

更多的黑影飞向了地面上的人群，数量已经达到了士兵人数的一半之多。

眼看抵挡在张子千和张子横面前的士兵一一倒下，不多时就剩了几十个人了。

到最后，护在两人身前的人都倒下了，四处充斥着分辨不清的哀鸣声。

无数的黑影向二人扑来，张子千眼露绝望，她将昏迷的张子横护在了身后，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眼前浮现了出慕白渠的脸。

这一次，他还会及时出现，救下她吗？或许不能了吧,这一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可想象中的痛楚没有来临，她心中一喜，是他来救她了吗？

她睁开眼，看到黑影停滞在眼前几厘米的地方，可没有慕白渠的身影。

高墙之上的俞夜，伸出双手，将黑影暂停在了空中。

他眼中血红渐渐退去，他悲哀地想到：原来，到最后，他还是不愿意伤害她的。

就在这时，身后一支利箭破空而出，铮鸣一声，射穿他的胸膛。就在这一瞬间，黑影全都破碎消散在了空气中。

俞夜低头，看到穿心而过的箭尖。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沉醉，笑得愈发大声。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高墙之上笑得疯魔的俞夜，只见他突然止住了大笑，伸手拔出了胸口上的箭。

他把鲜血淋漓的箭扔在了脚边，捂住胸口，转身往左飞去。

这时，有援兵赶到，他们带着兵器，急匆匆地追了上去。张子千安顿好张子横，也追了过去。

追了一会儿，张子千发现俞夜去的方向，她也曾去过。

那是成华宫的方向，曾经倾皇贵妃的居住的宫殿。不过那里现在是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

俞夜去那里干嘛呢？

等追到成华宫的时候，俞夜已经停了下来。他从成华宫的废墟中，用双手挖出了一个盒子。

如果没猜错，那是倾皇贵妃的骨灰盒。

士兵们训练有素的拉弓搭箭，一排一排地跪坐在地，对准了废墟中的俞夜。

这些士兵是武家派来的，武将军威风凛凛的站在阵队前，大义凛然地对着跪在地的俞夜开口道：“四皇子，事到如今，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

俞夜只是看着手中的骨灰盒发呆，没有理他。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武将军。

武将军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眼皮跳动，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可俞夜已经身受重伤，一箭穿心，他就是再有铜墙铁壁，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了。这么想着，他又放下心来。

今天，他要亲眼见状俞夜的死。

他残忍地冷笑着，抬起右手，示意弓箭手放箭。

“等等。”张子千出声阻止了他，“武将军，俞夜毕竟贵为皇子，就这样处置了，怕不是不好吧？”

“哦？那张小姐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这个乱臣贼子呢？”武将军嘲讽地看了她一眼。

“至少应该先关押起来，审讯一下...”

“证据确凿，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审的——”武将军话音未落，看见俞夜已经眼带杀意地向他冲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伸手拉过旁边的张子千，将她挡在了身前。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张子千错愕地看着靠近的俞夜，闭上了双眼。

俞夜的手在离她还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下一秒，他的腹部被张子千身后武将军的玄剑刺穿。

张子千睁开眼，看见他嘴角流出鲜血，还强撑着对她笑了一笑。

武将军将剑拔出，张子千将俞夜接在了怀中。

“千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可以。”张子千想起了那把藏身在她枕头底下的短剑，还有夜晚睡梦中脸颊上的柔意，正如现在俞夜覆满鲜血的手抚摸她脸庞的触感。

“为什么，你和她都不想让我做皇帝呢？”这个她，她知道是谁，是倾皇贵妃，他的娘亲。

“当年她的时候，让我不要报仇，远离朝堂...”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争了，不争了...”俞夜的气息渐渐虚弱，“如你所愿，如你们所愿...”

他抬起地双手从她脸颊边滑落，落在了废墟的泥土上，手边是倾皇贵妃的骨灰盒。

“如你所愿，如你所愿...”张子千重复着这句话，抱着怀中的俞夜，泣不成声。

他如她所愿了，不争皇位，但他们都知道，不争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挣不过吗？不是的，不是的...

张子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道张府的，她像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弄。

贝铃给她清洗了身体，她看着魂不守舍的她，心中知道，她绝不是受了什么惊吓才会变成这样。

可无论她问了她多少次，她就是不做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贝铃将她扶到床边休息，如何摇摇头，关门退了出去。

张子千看着床顶发呆，心中好像缺了一块，空洞洞的，没法填满。

眼前全是俞夜临死前的笑，还有那句“让你所愿”。

这真的是她想看到的吗？她曾经以为是的，但现在她发现，她不想让他死。

其实，只要他不做皇帝不就好了，不是吗？可是不做皇帝，不也是死路一条吗...那些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怎么会放过他呢？

她想起照殿山上初次见他的那一晚，他就是身受重伤，性命堪忧。

俞夜被鲜血浸透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那鲜血滚烫，流过她的皮肤，现在那触感还挥之不去。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

她梦见了那个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在梦中的男人。

这次她看清了，迷雾中的人，是俞夜。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对她笑，一边笑，一边说：“千千，如你所愿...”

她蓦地惊醒，大汗淋漓。

为什么是俞夜，为什么是他呢？她一直以为，出现在梦中的这个人，是慕白渠。

她心悸得抽痛起来，这一刻，她隐约尝到了宿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