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跟着师父夜无寐和刑天，把酒言欢之后，彼此告别。

刑天带着无相回到太牢山。

冉闵、闫三胖、陈友德已经苏醒。

但大别山这趟，无相无论如何必须要成行的。

即使有地藏菩萨阻拦截杀，他也必须再次返回去。

无相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拼个鱼死网破。

要不是顾及自己的三个同伴，他是有胆量和地藏菩萨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的。

刑天提出要送他们回大别山，亲自与地藏菩萨交涉，被无相拒绝了。

无相心想，刑天是挚友，兄长，老师……但绝不能是自己的护法或者保镖，

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格，没到那个份儿上。

任何人都没那个资格，能让先天祖神刑天给他当保镖。

无相谢过刑天后，带着冉闵、闫三胖、陈友德，按照之前的空间通道，返回了那座荒山寺庙。

当四人登时出现在地藏菩萨和和尚们的眼前时，让众人吃了一惊。

地藏菩萨脸色微微吃惊，道，

“你们还敢回来？”

无相故作镇定，笑笑道，

“有何不敢？要不是有三位同伴，我真想和你真刀真枪干一架！”

地藏菩萨脸色一变，露出难堪，不过似乎他又想到了什么，

“罢了。就在你们走后，如来已经亲自出手接管你的事情……”

地藏菩萨顿了顿，道，

“你的事情，现在我管不了。”

“请便吧。”

无相心中略感意外，不过思忖片刻后，茅塞顿开。

“如来佛祖与我师父夜无寐刚刚在五行山打了一架，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地藏菩萨不置可否，不过脸色有些稍稍不悦。

“他们打了个平手。所以，我猜如来已经给你下了指令……”

无相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地藏菩萨的表情变化。

“他应该是让你让开大别山的通道，不要阻拦我们进山招安土匪。同时……”

地藏菩萨白皙的脸上变成了铁青色。

“同时，让你配合我们……收服土匪流寇。”

地藏菩萨怔住片刻，“你怎么知道？”

无相笑了笑，道，

“能让大别山内几十上百个山头各怀鬼胎、各自为战的土匪流寇，听从一个人的协调指挥而不起冲突。我猜这位首领，不是人，而是位修者吧。”

“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如此蹊跷。”

“再加上，你曾经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换言之，哪里有罪恶，你就守在那里。”

“让恶人听你的教化。劝恶从善，不也是你的宗旨么？”

“咱俩的目标是一致的。”

无相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地藏菩萨的脸色微微红润了一些。

地藏菩萨“噗嗤”一笑，

“刚才，我一度真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两百年前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那样的才思敏捷，口若悬河，在凌霄殿上，与玉皇大帝当面锣对面鼓地毫无畏惧的辩论。”

“最后，把玉帝辩的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连诸神都为孙悟空捏一把汗。”

无相听到这些，有些茫然无措。

不明白地藏菩萨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后来，玉帝恼羞成怒，连发三道谕旨，下令缉拿孙悟空，命令太上老君要么将之永远封印！要么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王母娘娘急忙暗中通知了如来，如来亲手对孙悟空实施了镇压，这才保全了孙悟空……”

闻言，无相有些吃惊，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玉皇大帝要杀了孙悟空？”

“王母娘娘暗中通知了如来，故意镇压了孙悟空，目的是保全孙悟空的性命！”

地藏菩萨点点头，

“但孙悟空当时并不知情，以为如来要斩杀他，所以才向人间丢出了一魂两魄。”

地藏菩萨说到这里时，看了看无相，

“你身上有他的一魂两魄，就代表你拥有着他至少三分之一的能力。加上你的师父是夜无寐，你应该是人间至强才对！”

地藏菩萨话锋一转，

“可是，我从你身上没有看到这一点。你只是粗浅地掌握了些空间法术。你的能力根本就没有被激发出来！”

无相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想成为战神。

哀莫大于心死。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地藏菩萨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无相一头雾水，“准备好了什么？”

“你一旦把北军建立起来，朝廷必定会让你诛除五妖。”

“但你的能力，还达不到诛除五妖的要求。所以……”

无相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如来命我在此一边招安土匪流寇，一边堵截你，延缓你建立北军的进度。”

无相摇摇头，“我不明白。”

“如来为什么要帮我？”

地藏菩萨笑笑，纠正道，

“应该说，他帮的是孙悟空。”

“当年，彼时还没有成圣的接引道人，从西方来到东方，在昆仑山一心向鸿钧老祖求道。”

“面对东方众仙的排斥，是西王母热心接待了他。并且把他引荐给鸿钧老祖。这份恩情，后来成为如来佛陀的接引道人，一直铭记在心。”

“西王母把孙悟空拜托给了如来。如来必定投桃报李，不负所托。”

无相道，“这么说，西王母和孙悟空的情谊，非同一般。”

地藏菩萨接过话茬，道，

“对。甚至，说他们情同母子也不为过。”

无相愈发迷惑了，

“这就奇了怪了……关于西王母和孙悟空之间的关系，众说纷纭。”

“到底哪一种才是真的？”

地藏菩萨摇了摇头，

“这也许是三界最大的秘密。”

“我等就不便随意揣测了……”

无相从飘远的思绪中，又拉了回来。

“所以，如来命你帮我招安那些土匪？”

地藏菩萨无奈叹息道，

“这要看你的意愿了。本来，如来是让我在这里等你七年的。”

“七年后，你满二十岁时，如来让我把招安的土匪交给你……”

“你现在接手，等待你的将是过早严峻的考验，和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无相摇摇头，道，

“可我是夜族后裔。夜族人十二岁便成年了。情况会有所不同。”

地藏菩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这里面有四颗凝神丹。关键时候，服下一颗。可保性命无忧。”

此时，在一旁矗立的冉闵、闫三胖、陈友德三人有些听不过耳了。

“菩萨，人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晦气话来了？”冉闵忿忿道。

地藏菩萨笑笑，讳莫如深，只道出一句，

“到生命攸关的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你们每日与他在一起，经常在空间穿越，毕竟是肉体凡胎，一定要小心加强内心修炼才是。否则，也会出现经脉真气逆行，丹田气海无法控制的情况。”

四人一愣。

“也会？”冉闵疑声道，

“无相他怎么了？”

地藏菩萨转向无相，“这你们得问他。”

“他体内既有孙悟空的一魂两魄，又有夜族人和地球人的混合血脉，同时还经常运用空间术。对他的身体伤害很大。”

冉闵、闫三胖、陈友德怔怔看向无相，期待着他的反应。

无相不以为然道，

“只是偶尔会感到丹田气海的位置，如沸腾的岩浆翻腾不已，其他并无异样。”

“还有，……脑海里经常会出现一些闪念。也许是孙悟空的记忆碎片留在我身体里的缘故……”

“阿弥陀佛。”地藏菩萨双手合十，“凡人修习空间系法术，是用肉体碰刀俎。练的久了，人类的躯体难以承受，体内经脉逆行，甚至经脉尽断。更严重者，会爆体而亡。”

“空间系法术，本来就是人类肉体度过元婴期之后，才能修炼的法术。”

“夜族人的身体特殊，他们动辄寿命长达几十万年。”

“堪比三界之仙人。”

“所以，修炼此法，没有副作用。”

“然而，无相是一肉体凡胎，修炼空间法术，等于让恶魔附体，拿身体当炉鼎，炼制空间大法。属于违背天道自然的行为。时间愈久，伤害越大。”

冉闵反驳道，

“可他不是还算半个夜族人么？身上流淌着夜帝的血。”

地藏菩萨点点头，“所以，他能扛到今天，身体不出问题。一则可能是他没有时间坚持每日练习，加上年龄稍小，因此只掌握到初级火候。二则也是因为他是半个夜族人。”

无相眉头紧皱，“所以，您给我凝神丹，是为了对抗我体内的狂暴悖逆之气的。”

“是害怕有一天会成魔，对吗？”

地藏菩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相施主，好悟性。”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有一天，你体内蕴藏着的孙悟空的魂魄觉醒，再加上你频繁练习和使用空间法术对你体内经脉的破坏，难保有一天你会收摄不住自己的心神，变得残忍暴虐，伤害无辜……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成为人神共愤的大魔头！”

“我给你的四粒凝神丹，是如来托我转交给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此时，冉闵疑问道，

“可是这么邪门霸道的法术，为什么夜帝会让夜无寐教会自己的儿子？”

地藏菩萨微微一笑，

“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优秀？巴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所有高强神奇的能力，全部传授给孩子。”

“夜帝作为夜族的首领，年少出道。天资骄纵。十分骄傲。自然对自己的儿子，也寄予了同样的厚望。况且，他会以为无相得了他的血脉真传。修习个空间法术，并无大碍。”

“但十分不巧的是，无相体内残存了孙悟空的魂魄，魂魄中残留的念力，会有排外的破坏力。”

“两股力量在一具身体内，争夺地盘，更遑论他只有一半是夜族身体，一半是人类身体。具有人类脆弱的一面。”

“因此，他的身体成了两股神力对抗的战场。不伤痕累累才怪。”

四人同时恍然大悟。

无相此刻一片茫然。

突然感到命运有些棘手。

必须时刻维持左右平衡，此生才能畅行无虞。

地藏菩萨此时从腰部的位置摸索半天，掏出一块白色的玉圭。

上面刻着经文。

地藏菩萨把玉圭递给无相，

“这是一件信物。上面刻着密码经文。唤醒后，它会引导你们到大别山内的各个土匪窝点。”

“各支土匪队伍，见到玉圭，自会听从你的命令，归你调遣。”

无相慢慢接过玉圭，仔细端详半天，半露疑惑，

“这个东西，我该怎么唤醒它？”

地藏菩萨笑笑，“你们继续沿着庙前的这条山路，往里走。到了地点它会自己苏醒。”

“玉圭苏醒之后，会引导你们到最近的土匪窝点。”

“阿弥陀佛，贫僧能说的就这些了。”

“无相施主，你可以走了。”

地藏菩萨说完，法身眨眼消失不见。

包括众人所处的庙宇，也一并消失了。

只剩下一条通往深山远处的山路，和两旁的灌木草丛。

四人啧啧称奇。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

四人继续往深山走了一段路。

在遇到第一个岔路口时，玉圭突然苏醒了。

只见，玉圭上的经文金光一闪，瞬间从玉圭上脱离了下来，经文虚浮在半空中，经过重新组合变形后，出现在四人眼前的是一副裸眼3d地图。

依着玉圭地图的导航，四人沿途经过了上百处藏匿在大山深处各地的土匪窝。

这些匪首，见到玉圭，正如地藏菩萨所描述的，无一不对无相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纷纷归降。

在大别山历时半个月后，无相带着招安的三十万土匪大军向着洛阳进发了。

无相、冉闵、闫三胖、陈友德四人此时踌躇满志，壮怀激烈。

因为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竟在半个月之内就完成了！

江南的朝廷得知，朝野震动。

举国振奋之余，京城皇室和王公也对无相生出忌惮。

于是，在北军仓促建立伊始，还没来得及开展系统的训练和合理的编制，无相就接到了皇帝的圣旨，要求即可出兵北伐。

皇帝声称诛除五妖刻不容缓。趁妖族刚刚回师北荒，屁股没坐热，元气还没恢复之际，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趁势而起，坚决挥师北上，把妖族彻底剿灭。

四人心想，朝廷这哪是怕妖族势力恢复元气，根本是忌惮无相的能力，怕北军趁机做大，尾大不掉，对江南王朝构成新的威胁才对。

北军和妖族拼个两败俱伤，江南朝廷正好坐享渔翁之利。这才是京城那位小皇帝和簇拥在小皇帝身边的实力权臣们所要达到的目的吧。

皇命难违。

无相带着仓促组建的主要由各路土匪流寇组成的杂牌军，出发了。

北军屯驻在北荒、三晋、冀州三地交界的地方。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北伐成为了一次没有回程的出征。

接下来，诛妖之战一打就是七年之久……

七年过去了。

无相此刻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军事统领。

他在带兵打仗方面的经验和智慧在不断增加，然而身体的状态却每况愈下。

由于在先天强悍的妖族士兵面前，人类士兵先天孱弱的身体劣势暴露无遗。

尤其是在贴身近战时，人类士兵常常处于被单方面碾压式虐杀的态势。

尽管这种短兵相接的危险次数，通过无相不断发明有针对性的步兵战车混合战法所抵消。

但是总有那么几次战斗会演变成肉搏战。

这个时候，为了保护和拯救士兵同伴，尤其是当士兵们陷入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无相一次又一次地运用空间术，才使得自己的士兵同伴逃脱。

也因此，使自己的身体遭受了不可逆的损害。

用一句现代科技的话来形容，无相每使用一次空间系的遁术，相当于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一万次X光的照射。

人类肉身所承受的辐射剂量的上限再乘以一百倍，一千倍，便是无相每次在战场上用空间术救人时所遭受的痛苦反噬程度。

战场上这种情况，每天都可能发生。

除了拥有一颗不屈的灵魂，还有那玄乎其玄的空间法术留存在脑海中，当然再加上时时想要蠢蠢欲动的孙悟空的一魂两魄以外，

无相的身体，早已像一处早被废弃，破败不堪，弥漫着发霉腐败气息，风雨飘摇，无可挽救的破落屋子。

无论怎样修缮，都救不回的那种。

除非，拆掉重盖。

随着战争的持续，

无相，人类战神的威名，也传遍了三界。

盛名之下，其实是早已破败不堪，随时可能爆发的身体危机。

如来赐给的四颗凝神丹，无相也全部用完了。

那是发生在无相为了拯救大兵团，强行超身体负荷使用空间术，导致身体极可能会爆发真气逆行经脉崩断甚至丹田气海爆炸的危急情况下，才不得已而使用凝神丹。

这种情况连着发生了四次，无相也不得不连着四次服食凝神丹，来压制住体内的暗流躁动。然而，发病的激烈程度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

这种情况只需再发生一次，无相恐怕自己要么性命不保，要么会导致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后果……

异变成魔！

身体的衰弱，会使自己的本体意志开始变得没那么顽强。

于是，无相感到渐渐地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

好像体内有个东西，不断地诱惑着他，同时在蚕食着地盘。

一次，有个声音趁他最虚弱的时刻，阴笑着说道，

“让我主导你，保你的身体无虞。”

与此同时，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暗流就像突然而至的龙卷风，趁机在奇经八脉肆虐，在丹田气海，在意识海，在灵魂深处，四处劫掠能量，以图彻底掌握这具快要失控的破落身体。

无相一度怀疑，那个声音也许就是在五行山下压着的孙悟空的邪恶一面展露了出来。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两百多年，

忍辱负重，吃尽苦头，这种仇恨使他变得更加顽劣乖张，性情冰冷和暗黑，激发出恶的一面，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无相势必会与孙悟空产生决裂。

直到，有一天，无相、冉闵、闫三胖、陈友德，带领着士兵们，不得不与妖族在战场上再次短兵相接时，无相这次下定了决心，

借着这次机会，他要与孙悟空来个彻底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