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离开临时藏身的别墅后，岳千千一行人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小心前进，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遇上任何阻截。靠着米兰精准的指路，他们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顾问和巴莫见面的地方。那是一处安静的河边，青山绿水，和之前英雄们与虫族战斗的地方还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先不管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前，‘酋长’前辈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胡京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大河，若有所思。

一向给人迟钝印象的胡京都想到了这一层，其他人未必就没有想到，只是除了他之外，大家都选择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在众人与虫族大战的紧要关头，作为协会颇具实力的老牌英雄，巴莫不仅没有参战，反而独自来到远离战场的地方与别人会面，这里头的原因难免要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岳千千却站了出来，一锤定音。

“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她笃定地说，“等找到巴莫前辈，当面问他就是了。”

“可是他的做法明显不对劲吧！”

胡京还在执拗，岳千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在有真凭实据之前，我们都不应该怀疑同伴。”她说，“我会相信他，直到真相大白。”

她这不容置疑的态度也感染了众人。尽管心中的疑惑暂时还没能得到解答，但他们选择将它留在心里，等获得更多情报之后再重新考虑。就在众人四散开来寻找线索的时候，岳千千看着奔流的河水，却不自觉地发起了呆。

如果是他的话，现在会怎么做？

岳千千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郭磊。这时她才发现，这个相识才几个月的人已经教给了自己太多东西，直到刚才为止，自己都还在无意识地模仿着他的指挥。

而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岳千千想着远方的那个人，不知不觉地有些出神。

“千千？”是程灵的声音。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此时程灵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那上面的影像画面已经生成完毕，随时可以播放，就等她一声令下。

在这短短十来分钟里，众人找到了巴莫和顾问会面时留下的脚印，几棵疑似被异能洞穿破坏的树木，以及一处像是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有了这些物证，再加上当时人在现场的米兰所提供的目击情报，程灵的“世界函数”得以初步运作，演算出一个较为粗糙的结果。

“开始吧。”岳千千收敛心神。

程灵按下播放键，画面中开始浮现出他们此时身处的这个河滩。在最开始的时候，河滩上没有别人，只有“酋长”巴莫一个，然而没过多久，奔流不息的河水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圈看不见的水坝，只能从旁绕开，露出河床底下的一大片空地。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从那里慢慢走了上来，一路走到河滩。隔着屏幕，众人仿佛都能感觉到那份超乎常理的压迫感。

然而因为情报不足的缘故，顾问此时的面容依然隐没在斗篷的阴影中，众人只能从巴莫的反应里看出一点端倪。

“是你！”巴莫显得非常惊讶。

“很意外？”顾问的声音还是那个金石摩擦的尖锐声响。他似乎在笑。

“不知道我是谁，却还敢独自前来，我实在佩服你的勇气。”

“我知道你是那个‘顾问”就够了。能够用那个点对点的通讯异能直接和我说话，又有突然现身的能力，足以证明你这家伙身上也不止一种异能。”巴莫冷冷地说，“虽然不知原因，但像你这种危险分子居然主动撤出战场，我简直求之不得。哪怕最后战死，我也会把你拖住。”

他摆出战斗的姿态，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敌人。

作为协会里仅存的中生代支柱，“酋长”巴莫原本的任务是与“黑嗓”依帕卡一道前往附近的协会监狱，释放囚禁在那里的一众重案犯。按谈陵游的意思，任务的内容就只有“释放”而已。这些案犯原本都是协会的人，只要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之后如何决定就是他们的自由，他相信众人都会给出最符合初心的答案。

只是依帕卡天性较真，在听到案犯都表示要去支援后，她却担心这些家伙只是说一套做一套，于是坚持要同行。巴莫原本也打算一起行动，既是回归战场，也能充当两方之间的润滑剂。然而就在这一行人准备出发时，他忽然听到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

“如果希望你的同伴活着，那就到这里来。”这声音说，“我是‘顾问’。”

这个名字让巴莫的心中猛地一颤。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但他之前从郭磊的任务报告里听过这个人的事情。这个人策划了针对协会的一系列袭击，是最近这些动乱的幕后黑手。不仅如此，顾问曾经与会长谈陵游正面交战，场面短时间内不落下风，最后还能成功逃脱。光这一点，协会中仅剩的人里就没有一个能办到。

他此时主动找到巴莫，用一种类似“千里传音”的方式单独召唤他，虽然不知道想做什么，但显然有着很明显的威胁意味。现在英雄协会正在集中力量对付肆虐的虫族，而会长谈陵游则还在闭关消化刚获得的异能，不知何时才能重回战场。如果顾问在此时参战，战力的天平将彻底崩溃，那对于协会来说不啻于一场灭顶之灾。

不用太多考虑，巴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在这之后他悄悄脱离了战线，独自来到约定的地方。在暗地里，他已经做好了与对方拼死一战，争取同归于尽的准备。然而当真正见到真人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你真打算和我打吗？”顾问似笑非笑地看着巴莫攥紧的拳头，“你觉得自己有胜算？”

“没有人是绝对无敌的。”

巴莫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你也有你的弱点，我未必没有机会。”

“但你还没有出手，这说明你直到现在还没能看清我的‘弱点’，对吧？”

“哪怕现在还不行，但只要打起来……”

“别想着骗我了。”顾问冷笑，“对于生物这种充满变化的目标，你的异能没那么快起效。”

巴莫脸色微变：“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顾问微笑：“坦白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收起那份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巴莫伸出手，用那个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音说道：“跟我走，直到把你的异能完全交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不去干涉那边的战斗。”

巴莫似是有些动摇了，但还是硬撑着说：“如果我拒绝呢？”

“簌。”

顾问抬起手指，轻轻一点，指尖顿时射出了几道像是激光的东西。这攻击安静而迅捷，巴莫还没反应过来，一切便已经结束。他只能看到不远处几棵树的树干上多出了被射穿的洞口，而更远一些的一块土地上则留下了烧焦的痕迹。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指却蕴含着如此威力，而且出手前毫无征兆，速度极快，哪怕他小心戒备都未必能避过，若是酣战中被人从旁这样偷袭，那必定是毫无希望的死局。

顾问笑而不语，他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

巴莫慢慢垂下了双手，紧紧抿住的嘴唇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安，然而此时他的姿态却已经全然没有抵抗。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他咬紧牙关说，“如果我把异能交给你，你就不对他们出手。”

“我能承诺的只是‘这一次’而已，不过你也只能接受。”顾问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巴莫转过头看着奔流的河水，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还是不能确定，你到底要用我的能力去做什么。”

他目光闪烁，似乎在说这句话时另有其他意图。顾问似乎也看出了不对。

“你的话太多了。”他冷冷说道，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巴莫的肩膀。他的五指就像铁钩，一旦抓住便深深陷入血肉里，甩也甩不掉。

下一秒，他像是装上火箭般腾空而起，带着巴莫一并向着大河的对岸飞去。两人的身影在画面中逐渐远去，直到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疑似降落在对岸的河滩边上。

根据已有的信息，程灵能够还原的画面就到此为止了。当屏幕暗下去后，观看着这段影像的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在这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与虫族战斗的时候，巴莫却在另一个战场默默努力，为他们减少了一个巨大的威胁。从那以后直到“虫危机”事件彻底结束，顾问都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这说明巴莫的牺牲得到了回报。

“前辈为了我们，选择牺牲自己……”顾灵玉声音在颤抖。

“他还没死啊！

依帕卡狠狠一跺脚。

她指着河对岸，那是顾问和巴莫最后消失的地方：“追上去啊，不是要把他找回来吗？”

程灵沉痛地摇头：“这是几天前的影像，恐怕已经太迟了。”

“不，或许还来得及。”岳千千说。

“从这段影像来看，顾问也拥有多种不同的异能，而且他对酋长前辈说出‘把异能交给我’这样的话，说明他可以从其他人那里接收异能。”她分析道，“但他如果只是想要前辈的‘聆听万物之声’，完全可以在这里直接抢夺，不需要把人带走。由此可见，他还需要前辈为他做其他的事，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指导如何使用异能’。”

“确实，越是玄妙的异能越难掌握，如果没人指导的话就更难了。”井心月投下赞成票，“如果现在这个指导还未结束，也许我们还有机会。红叶！”

“明白！”

荆红叶心领神会，立刻展开双翅，飞上天空。她以锐利的视力扫视着对岸，然而过了一会，却又是满脸的失望。

“我不确定。”她沮丧地说，“也许他们留下了什么痕迹也说不定。”

“不过也得先过河再说吧。”顾灵玉看着荆红叶的翅膀，若有所思，“对了，红叶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荆红叶和顾灵玉也算是相识很久了，哪能不知道这小弟弟此时想到了什么事情。她缓慢扇动翅膀悬停在空中，抬起双手对着底下众人用力比了一个叉。

“不可能！”她大声说，“我最多也只能带一个人升空，再多根本飞不动。”

“那就一次一个嘛。”顾灵玉说。

“那更不可能。这河你们也看到了，至少上千米宽啊，带人飞一趟我都得活活累死。”

“那就咬咬牙加油嘛。”井心月这话也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就在荆红叶恶狠狠瞪着他时，一旁的胡京建议道：“不知道上游会不会有河道收窄的地方？那样的话应该可以省力点吧？哦顺带一提，我自己可以解决，你可以带少一个。”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荆红叶没好气地说。她展开翅膀，正要往大河的上游飞去，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一楞，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是好运啊，那里竟然有一艘木船！”她转过头朝众人说，“那我们刚好可以坐船……”

说到一半，她再次愣住了。虽然被一时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但她也终于反应过来。

在他们需要渡河的时候，在这个意义重大的地点附近居然“刚好”就有一艘船？傻瓜都看得出这船一定有问题。

“是陷阱。”程灵笃定地说。

岳千千稍加思索。“那也得上。”她说，“敌人沿路留下的陷阱，恰恰指示了他的路线。”

看似天马行空的逻辑。再一次地，她又作出了充满“郭磊风格”的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