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犬福利院每逢元旦都会吃饺子，先由厨师们包一部分，元旦节当晚再由社工阿姨领着各自的孩子们包一些。这两天有厨师请假，恰逢假期不用上课，后厨便要了几个年长的孩子做帮手，郑小军主动请缨，丁文自然也不甘落下。

小军以前经常和爸爸一起包饺子，帮起厨活手到擒来，就连主厨都对他赞叹有加。忙完后，郑小军让丁文把热腾腾刚煮出来的饺子给小武送去，自己则不动声色地来到了福利院的接待处。

他坐在椅子上，翘首等着一个人。

过了没多久，门卫大叔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出来，他看见郑小军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一笑道：“是你让刘老师打电话的吧？”

小军眼前一亮，起身问道：“白鹿哥来了？”

“来了来了。你别着急，我帮他们办个手续，很快的。”门卫大叔憨厚地笑了笑。

他们？郑小军往门外跑了几步，看见白鹿穿着一身白风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身后还站着两个姐姐。白鹿正和那两人说着什么，看见小军后，他微微一笑：“哟，小军，过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白鹿哥！”郑小军这一喊，惹得附近玩耍的几个孩子也赶了过来，都在对白鹿打招呼。白鹿把手上的零食礼包晃了晃，笑道：“给你们带了礼物，一会儿发给你们。”

“白鹿哥……”小军看向另外两个陌生人。

“我叫穆雨微，她是萧寒。”穆雨微摆了摆手，“我们是白鹿哥哥的朋友。”

面对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萧寒脸上一红，她佯装淡定地挪开视线，目光在这座福利院里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

小军礼貌地笑了笑：“哥哥姐姐们好，我叫郑小军。”

“小军，是不是有什么怪事发生了？”白鹿蹲下身，悄悄问道。

“嗯……”小军把手背在身后，捏了捏手指，“进来再说吧，白鹿哥。”

今早下的雪还未化，整个院区一片雪白，路边堆了几个雪人，地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小脚印。走在院中，白鹿对路线了如指掌，沿途还有不少护工向他热情地打着招呼。穆雨微跟在他身后，有些诧异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就是认识小军呢……”

白鹿哼着小曲儿：“这里的大部分孩子我都认识，他们可是我的救星。”

“救星？”

沉默片刻后，白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出生那天，我爹突发恶疾，其实我妈和我心里都清楚，是飞雪客的妖毒取走了他的性命，这就是继承这份能力的代价。”

“正规的中医馆挣不了多少钱，小时候家里穷，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有钱人。以前觉得命运太不公平，后来接触到了这里的孩子，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很幸福了。”白鹿自嘲似地笑了笑，“进了真理部后，每个月领的钱里，我会打一半给我妈，剩下的钱我只留基本生活费，其余的都打给了福利院。”

听见这话，连萧寒都吃了一惊：“真没想到。”

“白鹿，抱歉……”穆雨微有些愧疚，“我之前还觉得你……”

“啧，今天来这里的重点可不在我。”白鹿瞟了一眼郑小军，压低声音道，“除非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小军不会主动麻烦我。一会儿你和会长去跟孩子们玩一玩，我向他问问情况，再四处走走。”

萧寒干脆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把东西给我。”

“哎？”还没等白鹿反应过来，萧寒就已经夺过了他手中的一袋礼物：“你去吧，我和雨微能搞定。”

说罢，萧寒撇下白鹿，拉着穆雨微在院区里四处闲逛了起来。二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儿童福利院，穆雨微读过几本描写孤儿院的小说，本以为这里的条件会非常艰苦，可当她多走了几步后，一切顾虑都打消了。

三犬儿童福利院的设施很好，教育、医疗一应俱全，护工们也照顾得很细心，一路走来，穆雨微看见的孩子们气色都不错。

或许是身处在孩子们中，萧寒得以卸下了包袱，一向沉稳强硬的她宛如一位偏爱孩子们的大姐姐，一路上和遇见的护工、孩子们寒暄嬉戏，手上那一大袋礼物很快就见了底。

“妈妈……”忽然，一个小女孩拉住了萧寒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萧寒送给她的布娃娃。

萧寒愣住了，想开口辩驳，却如鲠在喉。

“要抱抱……”

听见这句话，萧寒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

离开福利院时，萧寒的眼眶仍旧红红的。

白鹿站在大门口等着她们二人，没料到一向沉稳强硬的萧寒竟然哭了：“发，发生什么了？”

穆雨微拉过白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声说了一遍，接着道：“从那之后，会长就一直……”

“哇，会长，原来你母爱这么泛滥的吗？”白鹿话刚出口，就被穆雨微狠狠捏了一把，疼得大叫了一声。

萧寒瞪了白鹿一眼，向停在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清了清嗓子：“问出什么了？”

“小，小案子……嘶--”白鹿揉了揉手臂，“不过，不妥善处理的话也可能会酿成大祸。”

“真有妖啊？”

白鹿“嗯”了一声：“是只小年。”

“小年？”萧寒眼里满是疑惑，“那个‘年’？”

“对，就是‘过年’的那个‘年’，只不过和传说里的那种不太一样。”白鹿看向穆雨微，“活妖录，快给会长解释一下。”

“年……”《崇真妖录》在穆雨微的脑海里一页页翻过，最终停留在《兽囊篇》的其中一章。

《崇真妖录·兽囊篇·年》云：“小兽嗜睡，宿于人心，逢年关而出，性娇嬉，能言人语。喜弄人心，尤好童，走檐入室，不胜其烦。”

据妖录所记载，年这种小妖兽非常喜欢睡觉，在人心里一睡就是一整年，每逢年关时节便会苏醒。它们天生爱好嬉戏玩乐，擅于玩弄人心，尤其喜欢操纵涉世未深的孩童。由于其极为灵活调皮，常常飞檐走壁侵入室内，行踪不定，就连驱妖士也拿它们没辙。

“简单来说，就是妖界的熊孩子。”白鹿关好车门，系上了安全带，隔着车窗朝孩子们挥了挥手。

萧寒发动了轿车，一边看后视镜一边问道：“那它们是不是也害怕红色和爆竹声？”

“妖录里说，爆炸声和鲜艳的颜色可以唤醒小孩子的心智，能让他们摆脱小年的控制。”穆雨微解释道，“不过小年本身并不害怕这些，它们仅仅依靠睡眠来补足妖气，所以也不需要进食。”

“真正棘手的并不是小年，而是大年。”白鹿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如果过多小年聚集在一起，就会成为大年，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它们不是不害人吗？”萧寒不解。

“小年顶多也就控制孩子折磨折磨大人，但大年的妖力可是小年的百倍以上，它要是闹起来，是能出人命的。”白鹿扶着额头，“现在福利院里有一只小年把目标对准了烟花秀，它自己折腾也就罢了，要是呼朋引伴……”

思忖片刻后，穆雨微问道：“小年嗜睡，按照妖录的说法，它们要想长期活动就必须要与宿主共享睡眠。这能不能成为突破口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小年就是在靠小军的睡眠供养着，放任不管的话对小军的身体也不好。”白鹿伸了个懒腰，“回去之后，和部长他们商量商量对策吧。”

萧寒吞了口唾沫，抓着方向盘的手又握紧了几分：“既，既然这次的妖不那么可怕……我就跟你们一起调查好了。”

“也好，我就不用写报告了。”说着，白鹿侧眼看向萧寒，“会长，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

“你看不见妖，又这么怕它们，为什么还要研究妖呢？”

黄灯一闪转为了红色，萧寒轻踩刹车，轿车平稳地停了下来。她撩了一下耳发，沉默片刻后启唇道：“因为我想赢。”

“赢过你那个混账老爹吗？”白鹿原以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会换来一个耳光，却不料萧寒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个混账。”萧寒的声音冷了几度，“所以我更不想输。”

穆雨微坐在车后座上不敢出声。她在学校贴吧里看见过关于萧寒的帖子，作为学生会会长，萧寒虽然结交了许多朋友，但也树立了众多敌人，关于她身世的流言蜚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华立大学的校长虽然是萧玉珅，但萧老爷子的权力已经名存实亡，掌管着华大真正资源命脉的，是校友会主席萧烈--萧玉珅的长子、萧寒的父亲。

萧烈久居国外，对女儿和父亲不闻不问。网上传闻说，萧烈的妻子曾在车祸中受了重伤，但直至她去世，萧烈都没有回来看望过一眼；后来，他又强迫萧寒出国留学，在萧寒偷改志愿考进华大以后，萧烈就再也没有回来看望过他的亲人。

“把妖的世界公之于众，要是失败了……”白鹿瞥向萧寒，“你考虑过自己的下场吗？”

“大不了就是进精神病院，死后被解剖大脑什么的。”萧寒挑起嘴角，“要是能进教科书，也算值了。”

此话一出，全车的人都笑了起来。白鹿打趣道：“我要是你，就去当个作家，把这些妖怪异闻全写成小说。”

“那还不如进精神病院呢。”萧寒把档位一挂，继续向华立大学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