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经是霜冻的季节，昨晚顾秋明还光溜溜压在韩芝郁身上的时候，像沙子洒在房顶上沙沙作响的小雨就落了下来，随后就听见传来滴答滴答屋檐水的声音。等又捣腾过一阵，韩芝郁都已经睡着了，顾秋明还压在她的身上。再听，外面已是一片宁静。

可能是刚办完事还有些亢奋，又抑或是昨晚上顾秋明的酒喝得有点多，他整个人都感觉就跟在燃烧般的口渴得不行，并发现外面的月亮好像都已经出来了，明晃晃的。

顾秋明起身从床边的桌前拿过茶杯来喝过一口凉茶，润了润嗓子后，简单地套上件厚实的睡衣下得床来，打算去到对面的厕所小嘘。刚打开门出来，竟见外面已经是白皑皑一片。沙粒般大小的雪米子还仍然在悄无声息地扬扬散散，将整个山麓装点得一片银白，心就有些激动。

顾秋明一踩一个雪窝的快速穿过当门的小道，解手的时候心就想：“还以为雨停了，原来是变成了雪，看来今天该是个好天气。”

大清早顾秋明一觉醒来，见外面的四周仍然是明晃晃的一片。金子般的阳光透过门边的窗玻璃，把屋子里装点得格外耀眼，给人一种暖融融的错觉。

顾秋明心挂着晚上的那一场雪，心就有些激动的悄声起了床，打开门往外面一看，果见外边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虽然气温并没有起来，但粉红色的阳光仍耀眼地将白茫茫，雪原一般的山林，映射得五彩斑斓，光彩夺目。那些走高山上下来越冬的、叫不出名来的小鸟，早已在山林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枝全都变成雪松样晶莹剔透，有的枝叶让鸟儿一跳，抖落的雪沫儿就像上苍赐予人间的散碎银子，合着空中洒落下来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顾秋明的心情真是好极了，兴奋的想叫韩芝郁起床来和自己一同见证这难得一见的雪色美景，但又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踩着地上脆响的激凌，去到几处关满鸡的圈里看过一遍，见鸡们可能是因为外面的气温实在是太低，不再像前头那样早早地就候在门边耗上了。之后他轻轻地关上鸡圈门，又倒回来磨蹭过会儿，才独自开上车，打算到蒲阳的街上拉饲料。

顾秋明坐在冰冷的车子里刚一启动，就发现路有些滑；那是因为路面结冰的原故。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上车，沿庙子一路下行，经过下边那道用几张预制板搭成的、走棱山水的小桥后，车就开始歪歪扭扭地往上爬。待好不容易来到梁子下边的那处弯弯的竹林小道，坡快爬上有近一半，却突然瞧见路的中央并排地放有两只粪桶，上横一条扁担，将一条本来就仅够自己通过的路来了个栏腰斩。无奈之下，顾秋明只好张望的先摁过两声喇叭停下车，在坐凳子上往外张望的同时，心头就在想：“这大清早的，有谁会把粪桶跟拦路虎一般的放在这路中间呢？”等又过大约有分把钟，发现白皑皑的四周除了一片静谧，仍不见有人拢来。

不得已，顾秋明只好拉上手刹，从车上下来，踩着咕叽咕叽的雪，嘀咕的走拢一看，竟见桶里面还装有半挑人粪，就更奇怪——这年头哪还会有什么人用人粪来浇地的。顾秋明犹豫地一边想，一边伸手刚要去把桶挪开；突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炸响般从自己头顶上方轰了下来，直惊得他一个激凌，旋即抬头往上一望，竟见一粗壮陌生的汉子，正站在自己身旁的高坎边上，用喷火一般的凶光，低头虎视着自己，大喊说：“搬哇！你虾子敢给老子——敢！”

顾秋明见他如此，虽有点骇然，却还不以为然，玩笑的朝他奇怪的问着说：“嘿！你是走哪儿钻出来呢喃？——我还摁过几声喇叭，见没人。刚打算把它往边上挪开一点……”

“你敢！莫给你开玩笑！”那人说完，见顾秋明还笑，更使出狰狞的模样怒气冲冲虎视着他解释说。

这下顾秋明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了，跟着一股邪火也串上来，怒冲冲问他说：“诶！你啥子意思哦？你是那里哩哦？……”

“管球得老子是哪呢！老子就是这呢！”

“嘿！我认都不认识你！是我得罪过你吗！还是我惹过你？……”顾秋明本来是要给他日起火，想了想又忍了。

“你没有得罪我！是你老娘把我得罪呐！”那人仍然凶神恶煞大声高喊说。

顾秋明听后，朝他大声喊问说：“啊！你说我妈？”想了想，又反问说：“啊！你是说我老婆！他咋得罪你啦？……”

“是她把我田头的草给割罗？……”

这下顾秋明真郁闷了，心想：“这人走哪冒出来的呢。虽说这梁子上的人平常我不怎么跟他们来往，但来了快半年，咋说也该眼熟。这人我咋就从来没有见过呢？”再回过头来一想，即便是自己老婆割了点他家地里的草；可不就是割点草嘛，能有多大点事？于是便歇气的对那人笑着说：“哎呀！我还以为是啥子事。不就是割点你家地里的草嘛，如果她真是割了。以后我叫她不割了就是，你看呢？再说，我林子里成天来那么多人捡我的干柴，我们可从来连个屁都没有放过。”

顾秋明说完，脸还挂笑的望着他又伸手刚要把那粪桶挪开，却见他走高坎边上一个箭步，射的已到了自己跟前，并手握拳头对准自己的脑门挥了过来。

顾秋明虽然个头小，但真要论起打架斗狠却是把好手。见他来真的且来势凶猛，只本能地侧身一闪，同时提神运气刚要一掌朝他腰间推出去；却见他因为扑得过猛，又因为脚下有一对粪桶碍着，身子失去平衡。只听叭的一声响，扑了个饿狗抢屎，重重地摔在地上，跟着便听见他“打死人啦”的呼叫声。

顾秋明当即住手回身一看，竟见他整个下身全糊是粪，心想这下出事了。但好在此时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是走坎上的那个旮旯处，早冒出几个梁子上看欺头（热闹）的人出来。

顾秋明急忙手指那人抬眼望着众人说：“你们都看见的哈！是他放挑粪桶把路栏住！是他出手打我，自己绊倒的。我手都没有动！……”

那汉子个大，摔得确实够重，知道自己在摔倒的同时带倒了粪桶，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粘一身大粪，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心情真是糟糕透顶了。但让他更糟糕的是，就在他一心盼着此时能有人出面来为自己撑腰，并几次都呻吟的做出极其痛苦的表情赖地上往上撑过几下。可让他失望又遗憾的是，那些平时里乡里乡亲的人，不但不站出来为他说话，反倒有人捂住嘴朝他嘲笑。于是他心一横，干脆一趴到底，对顾秋明一阵赌咒发誓，破口大骂。

观众般梁子上的众人全都表情肃穆地仍然不支一声，甚至已有个别的人开始转身走人了。

此时的顾秋明见他这般蛮横无赖的模样，同样难堪的左右为难。要想走呢？担心他会趁自己走之后，他大有可能把气撒在车身上，要么把车给糊上大粪；不走呢？还得防着他趁自己不注意，突然起身来和自己死缠烂打，最后有理说不清。

顾秋明就像被碰了瓷一般，又恨又气的愣在那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曾想就在此时，那人大概早已经看穿他的心思；又或许是那人想把顾秋明支走，以便让眼前看热闹的人上前来把自己劝走，于是对顾秋明咬牙切齿的咒骂说：“你娃走！你娃虾子敢给老子走！老子！哎哟哟！……”

顾秋明等的就这句，铁青着脸，赌他说：“好！你说哩哈？大不了你把车给我砸了！”说完，忿忿地掉转身，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