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黄马闹可说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扮演主角的秋伯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在这连一泡尿都不够尿的、自然形成的、开着几家小卖点兼做麻将馆的马路边上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并借题发挥地把——明明是自己好逸恶劳所造成的、被人瞧不起的原因，转嫁给政府；他若不是看在周建着一身警服的份上，定恨不能把他揉个稀烂。到后来他甚至还更是得理不饶人，把周建的忍让当成软弱，像骂自己儿子一样将一盆脏水，一股脑儿往周建身上泼。当然，假如周建真要没有穿这身警服，他定会是另一翻熊样，送他十个胆也不敢。

路上，和这事毫不相干的、观看热闹的人，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路给阻断。两头让堵住等着过往的车儿，早已经排成了长龙。有个别骑上摩托车急着赶路的人好不容易穿他们跟前经过时，还喜笑颜开的大声高呼：“整整整！打起来才好看！”吼完过后，屁儿冒股黑烟子，呜地去了。当然，那些围在人群当中的，其实全都是些过往的路人，当地人却全都各自心怀不同的心境离老远地站一边观看，因为这年头的人都特聪明，原因是彼此都是乡里乡亲，搭话稍有不慎；不得罪这方就得罪那方，他们才不当那种赞铃子。

周建一脸铁青的心头直气得牙痒痒，但身为一名肩扛国徽的协警，加上这样的无赖遇多了，又是自己的远房长辈，却也只能忍辱负重，好言警告。

跟周建一道出警的两名协警见周建如此这般，尽管心中气忿，仍只能站一旁忍气吞声愉偷拍几张照完事。临走时，秋伯竟还张狂地一瘸一拐追周建大骂说：“好你个死瘟丧，去给老子带个话。是他把你老子我打伤喽。这事要没有个两千三千哩！说

不好！……”

周建很无奈，最后只好在众人的一片嘲笑和喧闹的嘘唏声中挤出来，带上同自己一道出警的兄弟伙，找到竹林子里堵车的现场，拍过几张照，作为出警的影视资料后，用手机给顾秋明简单的讲了下情况，回了所上。

秋伯从来对他的家都只当成一处能够让自己歇脚躲雨的旮旯，经常深夜醉倒在半道后便顺在沟边坎边的过夜，甚至干脆就倒在黄马闹某家麻将馆的门外边过上一夜。家头全都烂锅烂灶，跟个狗窝一样长年散发出使人作呕的味儿；更从来不会有人上他家作客。

张恒久知道他的习性，所以他不忙，是在城里把自己的应酬办完之后，都晚上十点过钟，才开上车儿去找的他。

张恒久找秋伯要经过黄马闹，所以找他的第一站先去了黄马闹的几家麻将馆；见没人。后经打听，听说自从周建走之后，他跟着也一瘸一拐地喊说着要上医院，随即便拖着条腿去了，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张恒久第二站到他的家后，见里面仍然是清风哑静；又喊过几声无人应，就以为他喝醉酒睡了；还打开手机电筒，捏住鼻子进屋子寻过一遍，然后又猜疑地在这两处又来来回回跑过几趟，最后才终于在黄马闹的一家麻将馆里把他碰上。

乡里头的人本来大都全是些扯扯绊绊的亲疙瘩，从来都是只要牵住一根腾腾，仿佛四处的林子都在摇晃。

张恒久尽管年龄同他差不多，也尽管他在政府里任有一官半职，但论起辈份来仍然是他的晚辈，所以，若要把他给惹急了后，真还不一定叫得开符。

秋伯虽然好吃懒惰却并不傻，加上他自己在竹林子里又当众人出过洋像，心头不服

，但在张恒久的跟前，他终还是心虚地不敢像在周建面前那么放肆，却也不示弱。

张恒久用尽自己的所有手段，对他进行软硬兼施的问他说：“秋伯，你说割草是啥时候的事。又是哪块地？”

他说：“前头的事。就是那块地。”

张恒久又问他：“不就是割点草，况且你又球从来不喂只鸡什么呢。再说，你栏的路既不在自己组上，更不在自己面积上。就不怕引起众怒？……”

他说：“不光是草，我里面还刚栽有许多树苗。找不着养鸡的那虾子，我只有断他的路；所以我不是在拦他们的路。要找，让他们找养鸡的那虾子去！……”

张恒久一听就杵他的笑起来说：“你那么勤快的人，说你栽了不少的茅草还有人信，要说你地里栽有不少的树苗，谁相信？算啦！秋伯！我劝你还是算啦！……”

“啥子算呐？”秋伯一听，眼睛一狞，狠声问的说：“啥子算呐！告诉你！他还把老子打伤呐！这事已不是两千三千哩事呐，现在要没有个三千五千！——说不好！……”说完，伸手往自己腿上揉揉，又说：“你快去给那虾子带个话，叫他先给老子送两仟过来。老子要去医院头治伤！再拖，老子还要涨！总之，老子打赤脚的，不怕穿皮鞋呢！……”

张恒久见他越说越带劲，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心头虽然气得牙痒痒，只不便发作，只好一屁股撑起来朝他撂下一句说：“你就等着别人——找人来收拾你吧！”说完，气呼呼从茶铺子走了出去。都上车后还听他撵自己喊的说：“去请他喊吧！老子随时都等着！你去告诉他，老子打光脚板的不怕穿皮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