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科许久没有热闹的消息，一有就是个大消息。

大家都知道柳木清已经光明正大地接受了小魏总的追求，虽然经历了柳妈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经典桥段，最后还是被魏博智家里大把的聘礼砸成了勉强接受。两个人终于算是磕磕绊绊地在一起了。

谁知这也才过去一年，柳木清就恭恭敬敬地给所有人发了红底烫着金字的婚礼喜帖，一同来的还有一直人模狗样的小魏总，提着许多零食和水果来犒劳自己未婚妻的“娘家人”。

跟柳木清在一起后的小魏总，整个人都没有以前油光水亮了，而且穿衣打扮减少了许多浮夸。总体看起来齐齐整整干干净净，多了一些沉稳和庄重。

果然好好找一个靠谱的女朋友谈恋爱是对人有益的事情。

小魏总放下东西没坐多久就走了，柳木清照样一个人默默地抢着所有巡视病房的工作。护士站里但凡暂时没事的闲人都在站着或者坐着吃他们送来的东西。

主任感叹摇头，就像那自己小心呵护了好多年的白菜被猪拱了的丈母娘，茫然地问：“说起来，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护士长同样感慨：“仿佛木清来医院工作还是昨天。”

胡可惊叹：“这魏博智，还是高明啊。”

欧阳梅照例喜欢放点马后炮：“我早就看出来了，这魏博智啊是势在必得，木清啊，架不住他，迟早要从了他。你看看这速度，这就结婚了！”

兰璃把喜帖甩得刷刷作响：“哎呀呀这是喜事啊，咱们就高高兴兴做为娘家人去喝酒吃饭就好了。”

陆白雪：“对呀，我好久没吃酒席菜了，好想吃啊。”

付海旭不皮一下就没法工作似的，他看也不看陆白雪就直接问：“小陆，是不是最近又胖了？”

陆白雪白他一眼：“你说这个没用，我从不通过节食来减肥。”

卢凯莉羡慕着：“唉，要是我也能这么放肆地吃就好了。”背着她厚厚的教科书宝典默默回去开医嘱了。

老严看了桌上琳琅满目的一堆，光知道咋舌，却不知道该怎么挑，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

胡可笑着说：“老严，别挑了，反正你都没吃过，每样都试一下。”

老严点点头，拿了一颗太妃糖，小心翼翼地拨开亮闪闪的糖纸，往嘴里一放，眼睛一眯，嘴唇一翘，皱出了满脸的褶子：“哎哟，这糖怎么这么甜，我的牙都快受不了了。”

大伙都被他逗笑了。

主任坐在桌前，尝了一块酒心巧克力，认真地点评：“这巧克力酒味还蛮大，好像挺正宗的。”

护士长说：“我不爱吃巧克力，让我试一试这个什么无核话梅。嗯~~嗯~~酸酸甜甜，不错。我说，这个魏博智啊，自从跟木清在一起以后，人还真是变了不少，现在看起来外表也顺眼了，为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护士长你小点声啊，什么叫没那么讨厌了？那就是还有一点讨厌？小心人家木清听见不开心哈。”胡可笑着提醒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吧，为人更加谦恭有礼了，行吧？还跟我咬文嚼字起来了……”

“哈哈哈，护士长文化高，这句点评把魏博智人品拉升得上了好几个层次呢。”胡可说。

主任说：“其实人家魏博智也没有那么差，就是喜欢虚张声势，有点现宝，除了这些，人家毕竟还是认真地经营着家里的生意，也算是小有成就。”

“就是就是，我上次去过他们家酒楼吃饭，菜品和服务都不错。”兰璃也同意：“魏博智看我带朋友过去，还给我打了折扣。”

“嗯，希望他对木清一直都这么好，以后也要一心一意，那我就放心了。”护士长说着竟然有些伤感起来。

“哎哟，护士长，您还真把自己当丈母娘了。”

“放心，人家木清还回娘家上班呢。”兰璃和胡可都笑着说。

主任抬头看兰璃和付海旭：“你们俩，看看，人家已经发请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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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海旭假装不懂，拿起请帖打开认真地看了看：“啊，是啊，我看见请帖了，做工精致，用词讲究，很不错。啊，下个月八号，刚好我不值班，可以去！”

护士长拍他脑袋：“你跟主任这么久，主任这点暗示都没看出来？”

“嘿嘿嘿嘿，暗示什么？”付海旭打哈哈。

“问你和兰璃有什么打算啊？”

兰璃和付海旭交往这么久，虽然两个人都到了适婚的年龄，也不是没想过结婚的事，但是他们从来也没有认真提起过，甚至他们两个还没有正式地拜访过双方的父母。

兰璃也不着急，她对现状就很满意，而且也相信付海旭的人品，相信他会专一。

不过如今骤然被别人这样问起，她就抿着嘴笑，看着付海旭不说话。因为她挺好奇他要怎么回答。

付海旭好像丝毫没有尴尬，他看了一眼兰璃，眼里都是笑意，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这满满的笑意代表的就是“快了，下一个就是我们”的时候，他说：“不着急，我们还没有这个打算。”

护士长反手又是一掌拍他的脑袋：“身为男生，一点都不主动，你没这个打算，也考虑一下人家女孩子啊，都老大不小了。”

“兰璃也没有打算啊。”

“你问过人家了？兰璃，你这是也还不想结婚啊？”主任转过脸去问她。

兰璃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也许有一点点失望，但是也不那么明显。

转念一想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说不上太长，多些日子相处总归是好的，于是配合地说：“是呀，我们打算多轻松两年，结婚了就要生孩子，生了孩子就是无休止的负担，再也没有轻松的日子了，所以还是先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

兰璃也望着付海旭微微地笑，说得很真诚。

付海旭其实心里盘算过很多次，他怎么会不想跟兰璃结婚呢。一开始交往没往这方面考虑是觉得两人要磨合一下，不着急，一年多下来，他已经认定兰璃这个人。

但是他又还有一个隐约的愿望，排在了结婚的前面，而这个愿望他现在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实现。

总之他脑子里的想法有些混乱有些烦闷，最后只得做出一个笑脸，走到兰璃前面，摸摸她的头，问：“明天休息带你出去玩？”

兰璃像只小绵羊似的温顺地点点头，众人都“切”地一声不忍再看他们秀恩爱。

这时医务科长和护理部主任结伴来做每月例行的科室巡查。

护理部邓主任一声也没吭，看了一会传染科桌面上一堆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东西，欲言又止。

护士长以为她觉得桌面不整洁，马上起身要收拾，嘴里说：“邓主任，你们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先去别的科室呢。”

“我们以往都是先去别的科室，也不能老是厚此薄彼嘛，这次就先来你们科看看。”

“好的好的，是难得先来我们科，想去哪里看看，我带你们去。我们科柳木清下个月结婚，未婚夫送些东西来吃，刚巧你们来了，运气真好，吃一点吧。”

“既然是喜糖，我们的确是要吃点，邓主任，你也吃点，你们护士姐妹的喜糖应该吃，我就跟着你沾点光。”医务科的王科长一点也不客气地从护士长刚收起来的袋子里搜寻着自己想吃的东西，还顺手递了一颗糖给邓主任。

邓主任接了糖，也不着急往嘴里放，问：“小柳这就要结婚了啊，她才来几年？”

护士长答：“两年。今年才刚到结婚年龄呢，主要是男方有点大，快三十了。”

邓主任凑近护士长，轻声问：“我听说她找的是你们科里以前的病人，乙肝？”

护士长点头：“是的。”

“你们也不劝劝她？毕竟是个大三阳，以后会不会影响孩子呢？”

护士长面有难色：“之前也跟她谈过，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后来她铁了心要嫁，她自己家里人都拦不住，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不一定，有些孩子从小不怕家长，就怕学校老师和单位领导。”

“她平时确实挺听我和主任的话。不过话说回来，我看那男孩子对她是真心好，而且肝炎病人稳定了也不存在大问题，全中国这么多肝炎病人，总不能个个得了这么个病就断了人家结婚生孩子的路呀，您说是吧？”

邓主任闻言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发生在我们的熟人身上，总觉得要尽点责任说清楚，是吧？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结婚，我是不能那么容易同意的。”

护士长心里想着：堂堂的护理部主任，思想也那么狭隘，谁家还没半个病人了。嘴上却换了一种方式说：“邓主任，您哪里话，说是这么说，真到了自己孩子身上，还不是为了他们婚姻幸福为主，孩子大了哪里还会什么都听我们的，再说我们身为医务人员，不可能跟那些没有常识的人一样对待病人有歧视是吧？我听说国外艾滋病人都是一样的结婚呢。”

邓主任确实不想成为“没有常识的人”，只好点点头：“嗯，那是不能歧视人家，每个人都有结婚的权利，以后孩子出生前好好检查阻断早些打疫苗估计也是没问题的。”

“就是啊，我们都帮着提醒他们呢。”

于是，护理部主任和医务科科长结束了这次全院巡查后，全院都知道传染科有一个护士跟乙肝病人结婚了。

一时间医院里各种流言纷纷飞舞，无数种版本流传了足足几个月。

有的人说，这病人好本事，油嘴滑舌惯了，以前交过不知道多少女朋友，这次还是用甜言蜜语骗到了少不更事的年轻护士。也有人说，这个病人是烽火城首富的儿子，家里有许多产业，要不然谁愿意嫁给年纪那么大还得过肝炎的人。还有人说，传染科的这个护士，从乡下出来的，年纪又小，又不懂人情世故，不小心被登徒子占了便宜，只好生米煮成熟饭嫁给他了。

不管传的版本是什么，最后都渐渐被淡忘了。

婚礼如期而至，除了在婚礼当天需要值班的兰璃和付海旭，其他人都喜气洋洋地参加了他们在魏博智自家经营的高级酒楼举办的婚宴。

柳木清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化妆并做为一个主角盛装打扮，还被许多人簇拥着。虽然跟魏博智在一起的时间里让她对待生人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不自在，但是她被小轿车从婚纱店接送到酒店刚下车的时候，还是被旁边围着的许多人吓到了，有些不敢抬起头来直视客人。

这时刚好有人为了迎接新娘还放了一串长长的鞭炮，没有知会任何人，吓得柳木清差点想躲回车里去。

她的伴娘，娘家的表妹幸好是见过大场面的，一手挽着她的胳膊，对她说：“不要怕，鞭炮在那边，不会到这里来，你要走到门口去迎客。”

柳木清只好在她的搀扶下穿着这辈子从没穿过的两寸高跟鞋磕磕绊绊地提着婚纱往前走，看了一眼四周的宾客，生硬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心里祈祷着这段路赶紧走完。

幸好所有亲朋好友都认为新娘子是在害羞，毕竟魏博智比她大了将近十岁，柳木清可刚刚到结婚年龄，还是从乡下地方出来的，有些害羞大家都能理解。

魏博智就显得如鱼得水多了，他几乎天天都要周旋于人多的场面，以前自己的朋友兄弟结婚他还担任过司仪。

今天是自己的婚礼，他一方面开心地上了天，一方面又担心别人这里那里做不好，从头天晚上开始就在不停地检查监督所有的准备工作，简直要在婚礼上身兼数职。

他妈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后厨指指点点。

“大刘，你待会要负责按时安排人送菜，不能太早，太早都凉了，也不能太晚，晚了客人都饿了，你要听徐哥的指示，徐哥看着全场呢……”

“我知道，你早上说过了。”大刘委屈地看着他，然后不敢置信地问：“我说魏总，你这会还在这后厨里指挥干嘛？你不是应该去门口迎宾吗？该不是紧张了吧？”

魏博智一把抽走他想要点燃的香烟，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今天客人走之前不许抽烟。谁紧张了，我会紧张吗？开玩笑……徐哥，徐哥你先别走，我问你那个电台的司仪还没到吗？”看见徐哥走过，他又去追徐哥。

直到他妈妈好不容易从里到外搜索了一边把他找到，把他从徐哥旁边拉开往外拖，提醒他：“新娘子都到了，你小子还在这里，你这是什么毛病啊，让新娘子一个人在门口迎接客人是吧？”

“哎哟，别拖，轻点，我的妈呀，我这西装都被你抓皱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要不是不来，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要去门口跟木清一起迎客，你今天是新郎，小心别人站了你新郎的位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拉了，谁敢站我的位子呢，嘿嘿，正牌新郎在我这里呢，让我把花戴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被压瘪了的纸花，揉了揉让它显得蓬松端正，然后别上了西装，再拉扯着整了整衣服，笑眯眯地往门口走去。

柳木清被伴娘陪着，已经开始全程装着假笑，开始千篇一律的欢迎词：

“您好！”

“欢迎光临。”

“感谢您来参加婚礼。”

“请进去先休息一下。”

“远道而来辛苦了”

“您今天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

魏博智站到他身边，一边跟着她一起向客人打招呼，在空挡的时候把头低下来凑向自己的新娘，脸却依旧堆着笑对着宾客，轻轻问她：“老婆，今天结婚了，开心吗？”

柳木清也不回头，只轻轻回答：“开心。”

兴许是擦着太厚的脂粉，虽然脸颊有些发热，柳木清的神色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毕竟魏博智第一次叫她“老婆”，她心里尽管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很甜蜜。

趁着这会门口没有客人走进来，魏博智迅速地在柳木清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迅速地站直了，眼睛直视前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柳木清轻轻地用捧花的手肘碰了他一下，嗔怪着：“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不怕，今天我结婚，谁敢不让我亲老婆。”魏博智心里开心，嘴上也无赖起来。

“我不让。”柳木清也心里开心，竟然也难得地玩笑起来。

“今天你是新娘，你最漂亮，现在我只是悄悄亲你一下，等会还要当着大家的面亲呢。”

“啊？”柳木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博智：“真的吗？”

“是啊，这是婚礼仪式的一个环节啊。”

“我妈都没说有啊。”

“以前没有，这些年有了。我的朋友结婚他们都这么安排的。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让司仪免了，顶多让他们笑话我几天。”

“那……还是算了吧，已经安排了……就这样吧。”柳木清不想让魏博智不开心，或者被他的朋友们嘲笑，但是她突然又担心别的事情：“那……你要是当众亲我，我会不会被别人嘲笑呢？”

魏博智转身站在她对面，握住她的手说：“傻瓜，我不亲你，你才会被嘲笑呢，这是我们俩的婚礼，我们一辈子就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秀恩爱。”

“是吗……”柳木清低头微微笑说：“那好吧。”

“当然，如果你同意，我觉得哪天都可以秀恩爱。”

柳木清拿手推开他，嗔怪着：“我不同意。”脸上却带着羞涩的微笑，也许是脸太红了，雪白的脸颊终于染上了一层红晕。

婚礼按照魏博智的设计和安排进行得很顺利，他也光明正大地在台上当着众人的面亲了自己的新娘。因为知道柳木清脸皮薄，魏博智还是点到为止了。台下看热闹的人都不嫌事大，个个大声叫好，一度气氛非常热烈。

幸好魏博智花重金请来的司仪还是有两把刷子，关键时刻将话题机智转换到吃饭上，这才止住了这一波怂恿他们“再来一个”的呼声。

主任和护士长被安排在和柳木清娘家的一些亲戚坐在一桌，大家互相认识了以后，有一个号称表舅舅的人显然因为健谈善饮，立马就无形间成为了席长，掌管了这一桌的气氛调动大权。

表舅舅开了白酒，啤酒和果汁，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然后给在座的所有男性宾客倒了白酒或啤酒，女性宾客倒了果汁，接着端起酒杯“先干为敬”了。

大家看他为人豪爽有趣，也都举杯小酌以示敬意。

护士长是个到哪里都爱操心的人，看大家菜都还没上就喝开了，赶紧说：“大伙儿先悠着点喝，等菜上了先填填肚子再喝酒，这样不伤胃哈。”

“对对对，咱们医院里的医生就是比我们懂得多，喝酒也讲究不伤胃，我们应该向她们学习。”表舅舅端起酒杯，竟然接着又喝了一杯：“向你们学习，我敬您护士长。”

护士长一看这场面又好气又好笑，张着嘴巴半天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自己本意是想阻止人家喝酒的，她哪里知道，真正的酒鬼是可以从对方的任何一句话中联想出让对方或者自己能喝酒的理由的。

幸好菜品很快就上了桌，荤素搭配，鸡鸭鱼肉，青菜豆腐，就连那些年比较罕见的海鲜水产都上了几个，可谓是真正的满汉全席了。

大伙儿都称赞酒席准备得很好，菜不错，酒不错，气氛也不错。

表舅舅虽然是个号称海量的人，但是再海量也禁不住从头到尾的胡吃海喝，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已经是全席最活泼的一个人了。

旁边的表舅妈表情已经不是很好看，不过是强行忍者不发作而已，嘴上只说：“你不能再喝了，再喝没有人抬你回去。”

“老婆，你放心，我没醉。”

“哼，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我真，真的没醉，你不信？不信，我，我给你唱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恩爱你个头，等下你倒了我把你丢旁边河里的船上去睡一宿。”表舅妈哭笑不得。

“不会，我就算是醉了，也不会倒，不用你抬我回去，你也丢不了我去哪里，我自己，走回家！”

“你待会试试看吧，哼！”表舅妈懒得理他。

“试试，当然好酒好菜都要试够。我家外甥女婿这么有本事，开酒楼，婚礼酒席办得这么有面子，我们来喝喜酒的能不给面子吗？你们说是不是？不喝尽兴就是不给面子！大家说对不对？”

席间另外两个表哥仗着年轻力壮也跟着叔叔使劲喝，使劲附和：“对，叔叔说得非常对，喝酒就要喝醉！”

表舅舅开心了，又是仰头一杯酒下肚，看得旁边的表舅妈脸色又青了一分。

“我的表外甥女，也真是命好，年纪轻轻就找到了金龟婿，看看那边敬酒的两个人，多么郎才女貌！”他举起酒杯：“为了郎才女貌，喝一个！”

“我的表外甥女婿，什么都好，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为了这个，喝一个！”

“唯独有一个不好，要是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完美了……”

表舅妈看不下去了，起身夺过酒杯，说：“让你喝尽兴就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吗？再说我不客气了！”

表舅舅伸手要把酒杯抢回来，未果，嘴里不认输：“我哪里胡说了，坐这桌的大家都知道他有肝炎啊，那边是木清单位的同事，也是传染科的，她们肯定也知道啊，还比我们知道得更清楚对吧？主任，您说是不是？要是博智没得过肝炎就好了……”

主任忍不了了，端起酒杯往前一伸：“她表舅舅啊，我敬你一杯。”

表舅舅受宠若惊，手上却没有酒，慌乱之中端起老婆的果汁一饮而尽：“您太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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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接着说：“您这话说得不对。”

“啊，哪里不对了？”

“肝炎只要不是急性期，都不会有传染性，就算是急性期，普通的接触也不会传染，就算是一家人有比较亲密的接触，只要对方没有伤口，也不会有问题。我们中国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感染过肝炎病毒，就算不得肝炎，也得过其它各种各样的毛病，没有人是完美的。”主任静静地，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番话。

全席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就连表舅舅好像也酒醒了一大半，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主任看大家都不说话，好像也察觉到自己认真过了头，只好又倒了一杯果汁，说：“你们关心自己家女孩是好的，不过也不要歧视得过病的人，毕竟谁都不想得病。不论如何，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理解万岁，对吧？这杯我又干了。”

表舅舅趁着表舅妈不注意，把酒杯一把抢过来，仰头喝光：“理解万岁，主任您说得对，是我狭隘了。理解万岁！”

在座的人都举杯，喝酒的喝酒，喝果汁的喝果汁。

“理解万岁！”

“理解万岁！”

“都是一家人！”

“为一家人干杯！”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起码在这个桌上谁也不敢再提这个话题，对新任女婿身体健康的担忧也被主任的一番话安抚了。

表哥中的其中一个，忍不住想起自己很久以来的疑惑，开口向主任求证：“主任啊，我听说艾滋病也不会通过普通的接触传播是吗？”

主任点头：“对啊，你这小伙子很好，一看就是个热爱学习的人。”

表哥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骄傲，举杯将白酒一饮而尽：“过奖过奖。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躲这些病人跟躲瘟神一样？”

“唉……”主任叹一口气，开始了她最喜欢的科普讲堂。

在满堂吵吵嚷嚷的酒店大厅里，唯有这桌客人个个犹如小学课堂认真听讲的学生，在一丝不苟地汲取知识。

对待病人，尤其是传染病人的歧视由来已久，不管在哪个国家，哪个地区，哪个医院，想要消除这些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人两个人的游说和解释就能做到。

主任深知这个道理，自己一张嘴力量有限。但是，能说一句是一句，能教育一个人是一个人，她从来不怕辛苦不怕麻烦，愚公不是最后也移了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