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插队男子转过身来——正是陆劝夕降服的小哥——“在下娘子病重，急着要买菜回去照料她……”

“真的？”南宫莲界将信将疑道。

“真的。”小哥苦着脸道。

“这样啊，”南宫莲界道，“刚好在下是开人参铺的，足下可以买几两回去煎汤给尊夫人服用，说不定有奇效。足下以为如何？”

“这人怎么没有半点同情心！人家娘子病重他还只顾推销！”小哥心上想着，脸上不敢露出来，只得柔声卑色道：“已经弥留之际了，不需要了。谢谢！”

“真的！”南宫莲界沉吟片刻道，“那么寿衣备好了么？在下的店内恰好也有出售上等的鲛绡，穿起来冬暖夏凉。说起它的来历，你可能不信——这是从南海的鲛人族手里直接进的货哦！简直是巧夺天工，保你穿了就不想脱下来。在下一向认为活着受多大苦都行，可是死后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毕竟是人生最后一件大事嘛！”

“在下家徒四壁……”

“可以分期啊！看足下身强体壮，卖身葬妻也未尝不可。”

“为了自己赚钱，不惜把别人变成奴隶吗？什么东西！！！”小哥心里恨道，脸上就很不好看，生硬道，“且看看她什么时候走吧。”

说话间，来到了水果摊前。南宫莲界抓了颗桔子掂了掂，嚅动嘴唇刚要说什么，小哥以为他要买，一掌覆上去，将一堆桔子摁得稀烂，汁水爆得四处都是。

“哎呀！”小哥一脸歉意道，“一不小心就……害足下买不成了。”

南宫莲界还没来得及回话。掌柜一刀斫下来，正剁在小哥的指缝间，怒斥道：“把别人的水果当什么了！”

“因他娘子病势沉笃，伤心过度了！”南宫莲界上前解围道。

“死了亲娘都不关我事，赔钱！”掌柜的怒道。

小哥没想到南宫莲界会为自己说情，感动地眼角泛潮，但无奈该赔的还是要赔的。

掌柜的从小哥手心里抠走最后一块铜钱，累得气喘吁吁，此刻要教训他两句，也有心无力，挥挥手让他消失。

南宫莲界偷偷地向小哥竖大拇指道：“足下真是疾恶如仇！在下感佩！这才七月份哪来的桔子和西瓜，肯定是这奸商藏在冰窖里的隔年旧货！”

“啊……”小哥只觉得腿肚子一阵发虚——“原来他不是要买，是想找碴！——而我却抢着给他当枪使！蠢透了！”

小哥突然想到：他没买到的东西，我给破坏了，钱都算到我的头上，一点都不划算，等他买了我再给他破坏掉，这样才有效果嘛！

他觑了一眼南宫莲界的菜篮子，见有了半篮菜了，便故意身子一欹，讵料南宫莲界一抽身，径直转到隔壁菜摊上去看茄子了。小哥靠身不着，一跄，正磕在一位少妇身上，少妇柳眉倒竖，抬手就是一巴掌，呵道：“我相公还没死呢！你急什么！”

小哥立脚不定，向后仰跌，倒在一老头身上。伸手一撑，抓了一把蛋液在手里。

老头白须乱抖，叱道：“老汉我活了八十几年，还第一次被人捏碎了蛋！敢在我这耍流氓！”老汉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捞一把蛋液，糊在小哥脸上，接着骂，“妈了蛋！现在老汉孤身买个蛋都不安全了，什么世道！”

南宫莲界回来，见他这副尊容，讶道：“这是为何？”

小哥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只听“卟——滋”一声，低头一看，正坐在南宫莲界的菜篮子上……

南宫莲界阴着脸，头上黑气袅袅，厉声道：“你敢糟踏我的粮食！”

“对不起！”小哥战惕缩身道。

……

“对不起，请问这个‘三心观’怎么走？”陆劝夕拦住一个过路的少女道。

“三心观？是在对面街吧。这里是东街，这里的店家跟西街可是死对头哦，你最好赶紧到对面去问。”少女答道。

“姑娘心地真善良！”陆劝夕步步紧逼，少女欲走，他双手往墙上一撑，围了起来。这时，身后一阵哭叫声。他扭转过头，只见南宫莲界操根竹笋一路追着小哥猛敲。小哥哀号道：“仙人救我！”陆劝夕眼睁睁看着南宫莲界追杀过去，心头怔忡道：“居然有这么暴力的狐妖！朗朗乾坤哪！”再一回首，少女早不知去向了。

三心观。两个道童追上擅闯入内的陆劝夕道：“师父他老人家正在修炼，不便见客。敢问施主尊姓大名，等师父出关后，小道再禀知师父。”

陆劝夕笑道：“修炼？不要说笑了！师叔这时肯定又在炼丹药吧！”

道童心里毕拍一跳，纳闷道：“施主缘何称鄙观主为‘师叔’？”

陆劝夕把手一摇，径入内院，喊道：“师叔，师叔！少娱来看你来了。”

“少娱！”贾真人果然从丹房内探出头来，见是陆劝夕，大喜过望，拽开门，到院里承迎道：“几时来的？你师父最近可好？”

两个小道童见师父跟他如此热络，想是熟人无疑，便自退去。

“刚到。师父他可好了，且死不了呢！”陆劝夕说着就要往丹房内走。贾真人见势，伸手一遮道：“里头乌烟瘴气的，进去做什么，我们到外头说话。你今番下凡所为何事？”

“不过师父批了几天假给我，闲着无聊，到凡间逛逛。”陆劝夕现在关心的是贾真人炼丹药的事，便敷衍两句，拨开他的手，搭讪道：“我听道童说师叔最近在闭关修炼。只不知道修炼的是什么？”说着一头扎进到屋里，抬眼就见案台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觑了觑标签，都是有名目的春药，叹道：“难怪师叔你在人间三百年都成不了仙！”

贾真人冷汗涔涔，狡辩道：“非你所想的那样，这些全是强身健体的药，只不过没有新瓶子了，用旧瓶子权为装封——厉行节俭嘛！”

“是吗？”陆劝夕启开一瓶，冷不丁地抵在贾真人鼻子上。

贾真人觉察过来，立刻掩住鼻子，回身踉跄向门口跑了几步，最后扒在门框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师叔？”陆劝夕探过头来察看。

贾真人醉眼惺忪抬起头，定睛觑了一会儿，迷醉道：“师太！”

陆劝夕奋起老拳，一记猛剋……

移时，贾真人清醒过来，还强自辩解道：“这些都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的订货。”

“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陆劝夕瘪瘪嘴，把瓶子搁回去，问道，“师叔，我有件事要请教你下。为什么水属的妖怪反而打不过火属的妖怪呢？按理不是‘水克火’吗？”

贾真人巴不得将他的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因此格外认真答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五行相克：乃是木克土——专胜散也；土克水——实胜虚也；水克火——众胜寡也；火克金——精胜坚也；金克木——刚胜柔也。然而，这也是一般而论。就拿这‘水克火’来说吧，虽然水能克火，但是力量相差也不能太悬殊。这就好比你拿一滴水去灭灶里的火，这怎么能行呢？——关键是量的问题！”

贾真人一边说，一边故意将陆劝夕带出炼丹房。

“哦，原来如此。”陆劝夕举首望望天，若有所思，再看着贾真人道，“师叔，你太辛苦了，以后让我帮你分担一些吧。”

贾真人不明所指，只好摇手道：“哪里！”

陆劝夕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女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贾真人汗颜，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今番下凡到底所为何事？”

陆劝夕被他缠不过，便如此这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贾真人挠着腮帮子沉吟道：“原来如此。不过东京乃米珠薪桂之地，行动就要花钱，光靠你那每天二两银子，要在此潜伏大为不易呐！”

陆劝夕点头道：“师叔所言甚是，千万替侄儿想想办法。”

贾真人道：“自然师叔要替你好好筹划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