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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为钱抓狂

二癞子发了财就象瘟疫一样,男人们都得了病,个个都低头低脑。在家里一句大话都说不得,不然家中的女人动不动就把二癞子挂在嘴上,出也是二癞子,进也是二癞子,叫人片刻不得安宁。

中国人满足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我没钱——我没钱不要紧,比我差的人大把,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有钱。但现在是一个最让人瞧不起的二癞子发了财,冷不防成了有钱人,那些平日里笑话甚至于还拿二癞子寻开心的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有点心机的人还可以闷在肚子里,还不会马上显形,直通通的人立刻就爆出来。

水生才进家门,看见冬梅正在打骂两个小孩,两个小孩子委屈得不得了,一边摸着被打疼的双腿,一边嘴里还在抽抽泣泣地抗辨着。

“干什么嘛?”

水生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子后面。他很疼两个孩子,不高兴冬梅打骂孩子。

“干什么——这两个化钱筒!家里起屋都不够钱,两只家伙还吵着要去长沙韶山参观。一心想着到外面去疯疯癫癫。”

“这是学校里组织去的,要求都要去。”男孩翼子咬着嘴。

“前两天我不是拿了一千块钱给你吗——在哪?”水生看着冬梅说。

“那一千块钱还有?!买木材不要钱?买煤不要钱?家里柴米油盐不要钱,你那一千块钱有的吃进肚子里去了,屙出来你要不要?!”冬梅嘴里切的一声。

正说着,二癞子来到水生家门口,把个纸信封塞给了水生:

“水生哥,我找了你好几次。多谢你那次借伍佰块钱给我,不然我哪里会有路费去云南?水生哥,这是我还你的钱,多谢你多谢你。”

水生人很随和,只要自己有,上一点下一点都无所谓。二癞子自己不说起来,水生差点都不记得这回事了。他接过二癞子的信封,不由愣住了:

“二癞子,你搞错了,怎么回事——这是多少呀?”

二癞子笑嘻嘻:“水生哥,一点都没错,是一万块钱。当初我是只借伍佰块钱,但我现在赚了钱,真的赚了很多钱。我想还你一万块。”

水生有些难为情:“二癞子,这不行这不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钱我不能多要,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人,这不行!”

二癞子有些急了:“水生哥,这怎么不行呢?我赚了钱,我是真心实意想感谢你,这···这···这怎么就不行呢?”

冬梅开始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等明白了些之后,想说又说不出,想阻挡水生又阻挡不了。她是很想要了这钱。

“不行不行,二癞子,这不行。”水生脸红了,“二癞子,算我多谢你了,你就还我七佰块,这就行了。”

“这无论如何不行,水生哥。”二癞子发了蛮,抓住水生的两臂,一定要还一万块钱给水生。

“好了好了,二癞子,我拿一千块。这总行了吧?再说我就生气了。”

水生脸红红的,很不好意思地拿了一千块钱。

“好好好,水生哥,我听你的,听你的。”二癞子陪着小心,他怕水生反悔,飞快地走掉了。

冬梅一把抓过水生手里的钱:“明天拉煤的司机要来结账,我正发愁呢——这下好了,先应应急。”

水生心往下沉,钱到了冬梅手里,老鼠都偷不出。

“只有你这个实心萝卜,人家好心给你钱还不要。人蠢没药医。”冬梅还在数落水生。

“银行里有钱,要不要去抢啊?”

“二癞子他愿意给,抢什么抢?!”

“那是人家的几个辛苦钱,你好意思去抠几个?!做人也不能这么缺德吧?我是做不出来。”

“你做不出来?家里到处都等钱用,两个家伙还要用钱去耍——哪里有钱?”

去韶山长沙参观一次,一个人需要一两百块钱。一下子拿出三四百块钱,冬梅肯定是不给。她只想起屋的事。

冬梅一辈子争强好胜,什么事都想争个赢,很多事情就争得过了火。还在去年年底,冬梅就嚷着要起屋,说人家起得了,她家为什么起不了?咬咬牙也要把屋起上来,免得被人看低。水生不想起,起屋造船昼夜无眠的事,光累不要紧,关键是家里没有多少余钱,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有什么意思呢?这几年虽然田里没闲,水生又有一份皇粮工资,但总是一个少。一家人的吃用,小孩读书,人情来往,也不会剩下多少。眼下农村要竖栋屋起来,没有个三万五万不行。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哪里来的这些钱,一栋一栋的新屋转眼间就起好了。在他们老虎坳,住在前面看得见的就只剩下他和黑狗几户人家没有起新屋,其实没有起屋的人也还有好多,不过都住在后面,新屋都起在前面了。黑狗是个二流子,不可能起什么屋。这样就只剩下水生一家比较显眼了,当然会有些闲言闲语。

今年过完正月十五,冬梅就自己一个人忙碌起来,找地生(湘东语:风生先生的意思)看地盘子,请人办证,联系平县的小煤窑商人,卖给人家一批松木做煤矿矿井支撑木,把能够做支撑木的大松树砍了个精光。把买松木得来的钱换成平县的煤炭,用来烧起屋的红砖。接着又把扮砖坯的任务包给了妹夫亚军。水生白天要上课,夜晚又要批改作业,所以干得也不多。冬梅说又没有指望你干什么,她天天起早摸黑自己干。晚上到了床上,哎哟唧唧的喊这里疼那里疼,总是要水生给她东捏捏西捶捶,不到一分钟,她已经鼻息如雷地睡着了。

“人家都可以去,就是我们家不给去···嗯···”

两个小孩还在哼哼唧唧。

“人家家里有钱,你家里没有钱,这也能比呀?为什么不比比读书方面?不去参观会不会死人哪?”

男孩抽抽泣泣,倔强地不肯罢休。女孩泪水涟涟,鼻涕一吸一吸地看着水生。水生望望两个孩子,再望望冬梅,鼻子一酸,进了自己的卧室。

一看水生不接茬,冬梅又转移了目标,对着水生数落开来:

“一个二个都是一样货色,人家赚钱你开什么心?屋里一摊子的事没人做,你还有空去凑热闹,叫化子吃生姜——穷开胃。”

水生始终不接话。他知道两个人一接口,等一下又是几日冷战,又伤感情又憋气,难受死了。不过人躺在床上,长抽短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干嘛,小孩子以后大把世界,有了本事,还发愁以后没有机会出去玩哪?我就打了几下,我屙出来的打都打不得?”

冬梅一看水生闷葫芦一样,苦口苦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服软。

“我真是没用,连二癞子都不如——连拿个几百块钱出来给崽女都这么难······”

“牛耕田来马吃谷,各人生成各人的命,小孩子嘛,别惯他这么多,我们不少他吃不少他穿就行了。若是样样都要攀比那还得了?人比人比死人。”

“为什么不能比——别人比不了二癞子我也比不了哇?你不要再拦阻,我还是要出去——说什么我也要出去,不然到时不但小孩读书没钱,起屋没钱,做什么都会没有钱。”

“啊——出去就一定有钱?你不看几多人做生意赔本失败。”

“我人都还没有出去,你就算定我会失败,我就一定这么无用?!”水生心里有些恼怒,“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的小九九,日日防贼一样,你不就是怕我出去!我不出去也可以,莫要到时又是这没钱那没钱。我不理。”

“想出去——你出去就是。我知道你现在看到二癞子赚了钱,兴冲冲想去试一试,以为外面地上钱成堆,只等你去搂。去罗——有本事你只管去。我还怕有钱哪。”

“只管去——”水生学着冬梅的腔调,“我飞得起来?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我身上的几个钱,一分一厘你都搜得尽。出去要用钱——起码吃饭路费得自己掏吧?我不是一只鸟,什么都不要,可以飞着走。”

冬梅咬住嘴巴不出声了。

冬梅知道自己长相样子配水生不来,文化上更是差一截。说冬梅心里不怕水生变心那是假话,但除了怕之外,她也束手无策。冬梅的妈是个厉害角色,管得冬梅她爸服服帖帖。冬梅的妈私下里这样教导冬梅:男人没有几个钱,就是有翅膀他也飞不起。你只要抓住家里的钱,一分钱也不要多给他,你看还有哪个女人会骚他。冬梅一直照着她妈的话做,但她发觉水生不是他爸一样的人:虽然水生嘴里不跟她争,但他的心离她越来越远,夫妻之间隔阂越来越深。人家夫妻糖黏豆,同出同入打打闹闹,不知有多风流快活。她和水生之间呢——十天半月都难得亲热一回。说又说不出口,问又问不得人。

一看水生披衣下床找鞋子,冬梅的脸就拉下来了: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两个孩子想去参观,人家都能去自己不能去,心里哪份失落感,水生是能体验得到。想到牛皮欠他几百块钱旧账,水生想看看牛皮有不有得还。如果没得还,可能还要向跃进家里借一借,总不能让小孩子委屈。

“你要不要跟着来罗?”

水生心里有气,自顾自出了门去。

水生去到沙湾里,后来又追到小卖部,都还是没有见到牛皮的踪影。出得小卖部来,水生深一脚浅一脚朝跃进家走来。跃进不在家,问跃进哪里去了,水莲咬咬嘴唇,用手指指上面,意思是去了花坡里华曼家里。

水生来到花坡里华曼家,果然几个人都在。一进门来,看见牛皮颈上有几条血印,不用说是两夫妻打了架;铁牛眼角都是青紫,腮帮上咬出几条肉棱,一副恨恨不休的模样;苏平阴沉着个瘦长脸,面上没一丝表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铁牛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一脸怒容的样子。

华曼热情打招呼:“铁牛,干什么气鼓鼓的?哪个借了你的米还糠给你呀?”

“哪个——还不就是我屋里该只贼婊婆子,怪我没赚到钱。”

“你看看二癞子这几个钱烧的,我们这些男人还活不活?”金生嘴里还在笑。

苏平没有理会金生的嘲笑,看着一旁正在生闷气的牛皮说道:

“老牛,看起来我们还真要出去闯一闯,胆小还是办不成事。虽然我眼下美其名曰有间服装厂,一年也有点钱进账,但除了开销,所剩无几。如今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是准备出去闯它一家伙,他二癞子赚得了钱我们会赚不到钱?”

“怎么闯嘛?你不要一时兴起,冲天炮一样,做事不计后果。你们都要记住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出了什么事,家里怎么办?钱要赚,但不能干犯法的事。”

华曼满脸紧张地看着几个男人。她知道这几个男人受二癞子赚钱的影响,想事做事都有点不计较后果了,别人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她还能浇浇冷水。

“不会。姐,你放心吧。”

“不会——我还不晓得你们心里想的是啥叻?”华曼看着几个各怀心思的男人,也道不出更多的理由来,“出去第一件事是不犯法;第二就是赚钱要摸着石子过河,起码要有人带一带路,跟着出去学一段时间才行。”

“嫂子这话在理!”铁牛面向着金生掉转头脑来:“说到做生意三星垅里金生哥算一个。金生哥,有不有什么门路嘛?关照关照一下啦。”

牛皮和水生恐怕也是怀有同样的心思来串门,只是铁牛把话说到了前面。水生牛皮也用眼睛看着金生。

“铁牛,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讲漂亮话。”金生一脸的不屑:“你自己说你可以做什么——你若是想跟我合伙做生意,你又没有本钱;你若是找到了门路要我帮手也行,随时随地我都可以帮你。现在你钱没有钱,门路没有门路,你自己说我怎么样关照你呢?”

水生、牛皮垂下眼帘去,两个人脸上好象被人扇了一巴掌那样难受。

铁牛还不死心:“金生哥,让我帮你跑跑腿提提包袱什么的总可以吧。”

金生哂笑:“我是做服装生意的,整天都是与那些当官有身份的人打交道。你认不得布,量不得体,讲句难听的是你几句话都不会说。你以为这是在我们三星垅里,几句土话就能对付过去?外边的人说普通话。说句不好听的:没有这么上下水平的人,怎么可能跟得我呢?这不是高调,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这人是有这一句说这一句,不晓得藏着掖着。”

人要脸,树要皮,水生是自尊心极重的人,起身就想走。

“哎水生,你莫走。”金生口气变了一变:“我还正想找你帮忙:如今生意场合都喜欢摆款,我的普通话又不过关,想请你来帮我打打补丁怎么样?哎——我开工资呢,一日一百块,怎么样?”

在三星垅里,牵只牛去上门做牛工,一日工钱都只有五十块钱,还不是每日有得做。水生苦笑笑:“真不真哪?”

“当然真。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哪天走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你哪天有假?”

“牛皮铁牛,这不是看你们不起,你们做不得这个事,只有水生做得了这个事。水生他是老师,他懂普通话。”金生可能感到有些厚此薄彼,他看着牛皮铁牛两个人思索了一下,说道:“依我看,你们两个人不如去搞种植饲养,虽然利润细一些,但还是靠得住。就是万一失败了,也还贴得起。”

“搞啥叻好吗?”跃进在看电视,听得有一句没一句。他插话:“金生哥,你不要乱出馊主意,如今搞种植饲养不赚钱了。”

华曼泡了第二遍茶,端给一个人一碗。她也说金生:

“就是!你说如今搞哪一个有钱赚——养鸡怕鸡瘟,养鱼怕鱼病。山上的桔子板栗还不到成熟,就会有贼来偷。担惊受怕不要紧,最怕口角是非结冤孽。搞哪一样都不好搞。”

金生笑笑说:“这也不一定呢。关键是看搞啥叻,比如养蚂蚁,我听说就很赚钱。”

华曼连忙摆手:“千万莫搞。牛皮你记不记得带头养蚯蚓那回事?”

“还讲——我也是听信那些骗子说得天花乱坠,说养一盘蚯蚓值多少多少钱,有多少收多少。哪里晓得人家装了一个套,专门等你往里装。等你养成了,走得鬼影子都不见了。钱拿走了,剩下的一盘盘蚯蚓只好拿来喂鸡喂鱼,我自己也亏个十足的本。”

“咯是你们冇得见识,听见风就是雨。”金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次养蚂蚁的事我去看了,这不会假。人家有场地,有房子,还有很多浸泡好的蚂蚁酒。听说那酒很补,而且专门是补男人的酒,市场上供不应求。”

铁牛兴致又来了:“哪里有哇?怎么样养法?”

牛皮也有些心动:“会不会是又骗人的呀?”

“应该不会。一个是市场这么好。蚯蚓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除了喂鸡给鱼吃,其它也不好拿它干什么。蚂蚁就不同,蚂蚁可以拿来浸酒,药酒是销往市场,你赚钱他赚得更多,谁还会自断财路?第二个是人家同你签订正式合同,他有房子有产业,就是有问题,也还可以打官司。”

华曼也问:“那是怎么搞法呢?”

“很简单,就是每个人自己到养殖场去订货,看中那一窝买那一窝,一千块钱一窝。买下来后不是拿回家,而是统一放在养殖场里,还由他们去饲养。等蚂蚁长大了就收走浸酒,收购价格是每窝五千块钱左右。”

“五千块?!”

金生一笑:“你们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平时也还是要一些用费,例如蚂蚁吃的,人工饲养费用,也还是买蚂蚁人自己掏钱的。”

“这要多少?”

“不多,也就是几百块钱。最后收蚂蚁的时候少的一窝也有两三千,多的五千不止。”

“哎跃进,我也来养一两窝试试?”华曼看着跃进说道。

跃进眼睛一鼓:“钱好耍?你何必不要没事找事。”

“跃进,这个事不会有假。亚军家试着养了两窝,我去看了。由于不敢投钱,养得不是很好,不过也赚了两三千块钱。”

“亚军家——我们怎么不知道呢,哪天我们去看看?”

“亚军这家伙做事密实得很,有钱赚的事他能让别人知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这么说是不会有假?养殖场在哪里?”

“绝对是真的。具体如何搞法,你们还是要详细问问。养殖场在龙虎湾。”

铁牛转身就走。牛皮和苏平犹犹豫豫坐了一会,也借故走了。水生没有什么反映,有点无动于衷。水生心中还是不肯相信是真的,但他又拿不出什么话来辩驳。所以他选择了不出声。

跃进也在旁边泼冷水:“都是二癞子赚钱惹的祸,个个想钱都想疯了一样。”

金生笑嘻嘻:“你是有钱,哪里晓得没有钱的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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