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穴的传说由来已久，可是谁都没有以身试验过。因为，要刺中这个穴位，谈何容易！

牟弈用手背慢慢地划过即墨晚的脸，他突然产生了一丝幻觉，好像这张脸旋即之间张开了眼，继续充满以往那样生动的表情，即使那些表情是对他的亵渎与嘲弄。可是他又很清醒，即墨晚她仍在沉睡。

“即墨晚啊，你是在验证那个传说吗？”牟弈将她抱到龙床上，像对待活人那样为她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上静静端详。

无人验证不死之穴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刺中穴位困难，更是因为这个传说流传地过久，已经没有人能够准确指出穴位的真实位置了。就算是有人指出来，有脑子的人也不会轻易相信。

他虽然觉得即墨星沉的话是无稽之谈，可是心底却压不住一股缓缓升起的希望。如果……如果即墨晚在天亮之前能醒过来，那么他将忘去她离国长公主的身份，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地位，将她留在宫中。

他专注地等待着，也带着一丁点害怕。害怕时间走完了，他的希望也落空了。身为一国霸主，平民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一样无法做到。

此刻牟弈心中忏悔，与即墨晚认识的短暂时光，都在阴谋与算计之中度过。即便他杀人无数，见惯生死，都无法忽略心底因她而去的那种空洞。她无疑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女人，哪怕是牡丹公主，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黎明之初，更漏不息。寝殿内的时光仿佛凝固，而在寝殿之外，关于即墨晚惨死的消息正在飞快传播。

“果真属实吗？”牡丹公主因牟弈摆宴送行，所以在颜国王宫多留了一晚。一早启程时，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的侍女宛如说道：“颜国大王的贴身内臣李路李公公也死了，想来错不了。”

牡丹公主薄软的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看来要娶她性命的人无处不在，不过竟然连牟弈的内臣都敢动，此人的胆子可真不小呢！”流云阁的事，她有所耳闻，所以稍稍一想，就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咦，公主你看？”宛如指着远处尾随而来的人，“又是鹿国师。”

鹿淌打马追上牡丹公主的马车，与她一道出了颜国王宫的宫门。

“大宴已经结束，我大王召我速速回梁国。恰与公主同路，不如一起离开颜国如何？”梁国信奉的巫术，国师是无所不能的人，所以鹿淌此次孑然一身，并没有带随从。

这当然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可不知道鹿淌到底带了多少人。牡丹公主不置可否，似乎并不介意与鹿淌同行。

宛如笑道：“鹿国师莫非是怕步启国太子的后尘？”鄢鸾之死，不知内情的人众说纷纭，很大一部分都认为，其实是牟弈因与鄢鸾争夺即墨晚而下的手，后又嫁祸给了何穆那些人。

“宛如，你是想把命留在颜国了是不是？”牡丹公主不疾不徐地提醒，话语里似乎还藏着笑，“世人都知梁国国师不近女色，怎么会对即墨晚动心？既不钟情于她，又哪会得罪牟弈呢？”

宛如捂着嘴称“是”，可眼底仍然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鹿淌难堪，但脸上仍然保持着镇定：“公主所言甚是。”他忍辱负重，对牡丹公主不得已拍马附和。

牡丹公主见并没有激怒他，便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提起了一个令鹿淌十分感兴趣的话题：“听说梁国自开春以来洪涝不断……”

“是呀……”从来到颜国之后一直攒眉发愁的鹿淌，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

天际渐渐发白，一抹发红的霞光宛若胭脂，轻染东方颊畔。

牡丹公主与鹿淌离去之后，各国人也纷纷辞行。昨晚的宴会并不单单意味着为牡丹公主一人，更像是为着所有人的离开而举行。大宴当晚他们挑选的离国美人，牟弈特允她们可以跟随离开颜国。然而活下来的，大多被当做颜国或者离国的奸细，被丢弃到了野外，自生自灭。

裴云侍奉丰子江坐在马车上，他们刚刚出了颜国都城。

“殿下……”裴云也是聪明人，明白自己的身份处境，“请将妾放在离国可否？”

丰子江正合眸休息，闻言笑了笑，并未张开眼：“你不愿意跟我去玉亭国？还是……你觉得我跟他们一样？”

裴云一愣，非常明白丰子江这话里的意思。她竟有点受宠若惊，脸上忍不住如同外面的朝霞一样，粉中带俏：“殿下？”

“回答我。”丰子江微微睁开眼。

丰子江一直待自己不错，而且更值得称颂的是，他并没有如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一样，强要了她。裴云觉得，自己对丰子江来说，似乎是特殊的。想到此，她含羞地点头：“妾，愿随殿下去玉亭国。”

丰子江并没有其他回应，只是又闭上眼休息。这位平时看起来温文儒雅，并且从不以玉亭国太子的身份凌驾于他人的男子，往往在某一瞬间，显得那样冷漠薄情。

不不，不止是冷漠薄情，更有一丝神秘。

就像此时，裴云不知为何出了都城之后，丰子江就下令在野外扎营休息了。然后就一直在他的营帐里睡觉，而她自然不敢出声询问。

对裴云来说的择良木而息，从某一程度上是对段璎灵的无限嘲笑。这一场表面上看起来只不过是彩衣飞飞的献媚大宴，实际上已悄悄地掀开了各自的命运之旅。一切的烽烟，都将由此而起。

当初裴云说过要离开颜国，她就果真离开了，而至于段璎灵自己，她说过她要留在颜国。但她从未想过，会是在颜国为奴为婢。

“即墨氏是离王的亲姐姐，她的后事不可糊涂操办。”汤嬷嬷召集了许多侍女，分派各自的任务。

段璎灵也在此列，她低调地站在不起眼的队末，然而即墨晚死去的消息仍然带给她十分震撼的冲击。这不是悲伤，是高兴。这是从来到颜国之后，她最开心的一件事。不过这件事仍不完美，因为即墨晚不是死在她手上。

“你们之中，谁是离国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