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花开在她蓝色的衣衫，那件他曾说过最适合她的衣裙。

楚颜脑子里再无其他想法，除了：救她。他紧紧抿着嘴角，眼里满是少见的慌乱，他把所有仙力汇集在她的心口为她疗伤。

黄花脸色苍白如纸，虚弱道：“楚颜，若说当初替你挡了天雷是命的话，我想我的命早该在那时就已经结束，这万年的时间，本就是因了你当初倾尽全力的相救，你给我万年的命，我还你这颗心，我们，两清了……”

楚颜手下动作不敢停，听到这句两清，面如死灰。

承认吧，楚颜，你早已爱上了她。

万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实属意外，他不得已之下将天雷转移到她身上，一见之下，才发觉她的气息竟是世间少有的炎狐，他将她带回仙界，确实是有私心，查了她的命格，发现她身上竟有忘忧一半的魂魄，他想，这大概是命。

那时候，他倾尽全力去救她，不知救的是这只小狐狸，还是八重天静静沉睡的忘忧。

她说她叫解忧，一个解忧，一个忘忧，他心下一颤，薄唇微启：“从今后，你叫黄花。”

黄花便是忘忧，忘忧便是黄花。那时的他是这么想的。后来的日子，他才发现，她与忘忧多么的不同，忘忧古灵精怪，被魔王保护得太好不知世间险恶，总是笑得纯真美好。而黄花，这只小狐狸，最喜欢在仙界仗着他的身份调皮捣蛋，她伤好后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仙君仙子来告状，每每那个时候，她就蹭在他身上装可怜，无辜的模样让他不忍责罚，他竟也慢慢习惯了为她善后，而每当事情有惊无险的过去，她便又在一边偷笑，狡黠又得意的小模样。

他养她万年时间，她没有情魄，自身魂魄不全的炎狐，赤心也无法发挥作用，那时楚颜知道，首先要做的便是补全她的情魄，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长出情根。

有了情，才能长出情根。

狐仙为她介绍了许多相亲对象，全都是仙界灵力外形极为优秀的仙宠，伤好后的她，皮毛光亮，身形优美，确实是只漂亮的狐狸，他看得出，好几个仙宠也确实对她有兴趣的，他每日都会探查她的情根，发现她一如既往时，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

仙界没有她喜爱的仙宠，人间，那个红尘之世却是可以，他知道好些人间缠绵悱恻的故事，而她在观天镜听到关于情爱的段子时，好奇又唏嘘的模样，让他不止一次想要带她下界。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这般无忧无虑狡黠俏皮的模样即将消失，转而变成多愁善感的怀春少女，他就将下界之事一拖再拖，这一拖，便是万年。

直到后来，他看到她对一只白狐露出惊艳迷恋的模样时，他才隐隐知道，原来他一直不想看到的，不是她变得多愁善感，而是她的多愁善感全是因为另一个男子。

他以前是喜欢欺负她的，让她打扫、陪读、铺床，做那些琐事，最喜欢看她敢怒不敢言，最后嘀嘀咕咕自我安慰的模样，他喜欢拿了琼花酿逗她，明知道她有时酒品实在不好，还是乐在其中。

他以为这是因为忘忧的那一半灵魂在她体内。

他封印冥界时早已设了禁制，除了他，其他人能进入冥界的条件，就是幻月罗盘出世。等他终于得到幻月罗盘，终于也带她入冥界，终于有机会拿到她的心脏救回忘忧时，他却下不去手了。

他的耳边是她笨拙的表白的话，她幻想着与他神仙眷侣的生活，她说要像潭心那般修炼，他却想到，洗情水那种东西，她怎能受得那种苦……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一个激灵，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一直以来对她的好，对她的心疼和纵容，不是全都因为忘忧吗？

他逃避一般伸手在她心口的位置用了仙力，想打败那种错觉，可是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他遇到她的事总是冲动的，就像在妖界时，他竟然利用那只白狐妖做了那般让她误会的事。果然一遇到她自己就会变得不正常。他最是爱惜自己，她躺在石床上静静听他讲那些“缘由”时，他看到她的眼神，绝望又迷茫的样子，竟将手伸进了忘川之中，但就算那般蚀骨的疼痛，也抵不过心里的痛楚。

他以为，他对她的，不过是万年来相处的情义，他以为，给了她续命绳，保住她的命，自己就可以无所顾虑地下手。直到现在，她竟伸手试图掏出自己的心，做了他一直没有做成的事，他才知道，原来看着她受苦，比他自己受苦难以忍受得多，如果可以，他只愿她所有的苦痛都可以转移到他身上。

但他也知道，她所有苦痛的根源，就是自己。

一瞬间思绪万千，心如刀绞。楚颜声音微微颤抖：“黄花，你，不能有事。”

忘川河上的结界中，少女的眼睛不眨地看着楚颜和黄花，黄花受伤过重灵识波动得厉害，竟刺激得忘忧醒了过来，她眼神哀伤却并无怨恨。

“楚哥哥，你可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对我并不是真正的感情。”

这一声轻轻的呢喃，痛苦地看着黄花的三尺蓦地瞪大眼睛，转眼变回流音，他瞬间飞身到忘忧身边，不敢打破结界，轻声道：“小忧，是你回来了吗？”

“流音”，忘忧唤着他的名字，一如记忆中的声音，流音双手颤抖不已，忘忧眼神转到楚颜身上，对流音道：“流音，这里好黑好冷，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说的是回去，流音明白，回的意思是要回魔界，他点头而后猛然摇头：“小忧，你不能……我，对不起。”

忘忧支离破碎的魂魄只能在冥界才能保存一二，若是出了楚颜的结界，出了这冥界，那些碎裂的魂魄瞬间便会离体，忘忧，便在世间再也不会出现。

流音做不到，他心疼又难过地看着她：“小忧，你听话，乖乖待一段时日，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好不好？”

“我本该是死去之人，强行留在世间再无意义。”

她的眼睛里再无当初欢快明朗的模样，依旧纯净如许依旧眼睛里都是那个白衣的男子。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男子抱着她，白袍上沾染了她的血，如今醒来，第一眼便是男子抱着另一个女子，白袍上的血花开得耀眼，神情一如当初的悲伤……

不对，当初的楚颜是悲伤的，却没有此时慌乱至此的模样，他甚至连手指都是颤抖的，接二连三地将自己的灵识输入那女子的身体。

你怀里的女子，就是她吗？

沉睡的时候，忘忧能听到楚颜的话，每次他来看她，总是说他对不起她，一定会救她。她从未指望再次睁开眼睛，只是偶尔能听到他的话也是幸福的，有一日，他告诉她，自己终于找到了她另一半的灵魂，很快她就可以重生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依旧隔段时日就来看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那只叫做黄花的小狐狸，说她又闯祸了，说她又耍酒疯了，说她的傻说她的小心思……

他要带小狐狸下界的时候，她好想对他说不要，万年的时间，她最能感受到他对那只狐妖的情义，他说起那只狐妖的时候，语气里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楚颜此时却才注意到忘忧已经醒来，他眼睛里闪过惊讶，却一直将黄花揽在怀里没有松手。

“楚哥哥，好久不见。”

忘忧深深地看着他：“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并未真正喜欢过我。”

“忘忧，我……”楚颜艰难地开口。

“我原来以为，爱就要不顾一切地得到，楚哥哥，对不起，我对你做了坏事。在我们魔界，最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法子……”

“小忧，你！”流音震惊地看着她，“难道你……”

忘忧苦笑一声，点头道：“没错，我用了魔界的禁术，我与同心树神做了交易，让你喜欢上我。”

楚颜呼吸骤然沉重：“忘忧，你竟……”

“很狡猾吧？”

纵使在说这样的事情，黄花也不得不承认，她也不觉得忘忧多么可恶，在她眼里，忘忧就像个狡猾的做点小坏事的孩子，让人无法讨厌。

流音颤抖道：“那代价呢？你与他做交易，代价是什么？”

“流音，他说不要我的什么东西，说命运自会在我这里收取代价。那时我不懂，还觉得他故弄玄虚，如今我却是明白了，我辜负了最爱我的人……”

她说最爱她的人的时候，眼睛定定地望着流音，那么地歉疚和复杂。

“我爱的终究还是不再喜欢我。”

“而我，在这黑暗中度过了千千万万的日子。”

“流音，我真的好累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深深吐出一口气。

“原来，竟是如此……”楚颜低头看着黄花，看得那么深那么陈沉，“为了忘忧，我可以花费万万年的时间等待救她的机会。”

“但刚才我才发现，若是你出了事，我定会毫不犹豫随你而去。”

为了还她的情，我可以不顾一切去救她，但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这条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