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石火光，一道一道天雷接连不断打在楚颜身上，那是黄花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

“我知道你心里必是怨我的，连我自已都厌弃自己，万般谋算，却差点丢了你。”

楚颜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撑在黄花身侧的手臂也已微微颤抖，却依旧温柔地看着她清丽的面容。

眼泪肆虐，黄花咬着唇使劲摇头：“楚颜，我不怪你了，真的，你不要替我挡了，若是你……若是你……我一定会恨你的。”

楚颜定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若是我最终无碍呢？”

若是你最终无碍……

“海枯石烂，定不负君。”

楚颜灿然一笑，几乎炫花黄花的眼睛，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的笑容，那么单纯幸福的笑容，黄花突然觉得因了这个笑容，以前的种种都是值了。

第七十二道天雷劈下的时候，楚颜腾出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乖，不要看了，睡一会儿吧，我保证，你再次醒来时，什么都会好的。”

在他温柔得一塌糊涂的声音里，纵使千般不愿，黄花还是沉沉睡去，最后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见楚颜的眉心一滴鲜红的血，竟是那般魅惑……

黄花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她记起了红尘里的一切，忘忧拉着楚颜种同心树的场景，送她秋露白的场景，还有，仙魔大战的场景，最后的最后，又变成了楚颜受天劫的模样，在她沉睡之后，那天雷竟是一道比一道来得猛烈，楚颜的眉头越皱越紧，虽然有结界，但几乎已经不起作用，黄花看得心惊胆颤，在楚颜嘴角溢出血的时候，黄花心中一紧，猛然坐了起来。

“黄花，你怎么样了？”

“娘亲？！”

“解忧，怎么了？”

解义，三尺，木槿，解青围在黄花的床边都是一脸担忧着急。

黄花愣愣地看看周围，这不是她家吗？她怎么会在房间里？

“楚颜……”黄花蓦地惊醒般就要往下冲，解义拦住她：“你这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给我老实躺着。”

黄花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爹，楚颜呢？”

解义眼神一闪：“解忧啊，你先别急，躺下听爹慢慢说。”

见黄花情绪紧绷的模样，解青脸色一黑：“那家伙没死，解忧，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几个守了你这么多天，你个丫头就知道关心那家伙。”

听到楚颜性命无忧，黄花微微放松了些，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木槿和三尺，她歉意道：“三尺，木槿，对不起，不过你们怎么来了？我睡了很久吗？”

“木槿，你可以完全控制捕梦网了吗？怎么从仙界来妖界了？”

“我听仙……镜欢仙君说你受了伤，怎么还在仙界待得住，不过你放心，我如今已经可以压制那魇。”

木槿给黄花的感觉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但眼神依旧澄净，他毫无顾忌地过去拉着她的手：“黄花，事情我都听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果然是性情中人。”

“咳咳”，解青轻咳一声，黑着脸扯开他的手，“臭小子，不要趁机占我妹妹便宜。”

木槿撇撇嘴：“你明知道我没有，我帮你进入那文萧的梦中时你对我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看着自家老哥和木槿梗着脖子吵嘴的模样，黄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的氛围，真是久违啊。

三尺见黄花柔和了表情，心里也不再那么紧张，他胖乎乎的身子爬到黄花的床上，黄花伸手揽过他：“三尺……”

她以为他们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失而复得的喜悦溢满两人心中。

“黄花，流音他……”

“我知道”，黄花轻声道。

三尺与流音，注定只能有一个存在与这世间，三尺回来了，必定是流音……

不过忘忧已去，她早该想到流音会这般选择。

“黄花，流音让我带话给你，说他要随忘忧转世，让你看好楚颜，不要再勾了他的心上人。”

说到楚颜的时候，三尺悄悄看了下黄花，见她并无其他反应，才放心说下去。

黄花轻轻点头，这个相处不久的男子，等了万万年的时间，如今随了忘忧转世，他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好了，解青你们俩不要闹了，解忧刚醒还需要休息”，解义把解青和木槿撵了出去，又对三尺道：“三尺乖，跟你解青舅舅先去玩好不好？”

三尺乖乖点头，知道解忧有话对黄花说，跟着解青出了黄花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解义父女两个，解义坐在黄花床边的凳子上，叹口气道：“解忧，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挂着那楚颜。”

解义已经知道了楚颜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楚颜对黄花做的那些事，他才不管楚颜的身份是什么，这般欺负他的女儿他可是忍不得的，若不是这次他替解忧挡了天雷，还变成那般模样，他一定狠狠替解忧出口气。

黄花轻轻拉着解义的胳膊撒娇道：“爹，我最挂念的，当然是您了，嘿嘿。”

“你呀，少给我贫嘴了，我还不了解你啊，想来你也知道了你是炎狐一族，随了你娘，死心眼啊。”解义心疼道。

黄花眼眶一酸：“爹，我是娘的女儿，死心眼，但也是爹爹的女儿呀，爹爹聪明一世，解忧虽愚钝，但也会随了爹一丝丝的，解忧跟您保证，这次之后，若是楚颜再负我一次，我就回来找爹，爹一定得替我出气。”

解义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爹知道这种事情无法控制，你自小爹最偏爱你，在妖界虽然只长到千岁，但爹从未让你委屈了，原本以为你这丫头虽是炎狐，但却没有情魄，总不至受情爱之苦，没想到，唉。”

解义说着，眼眶微微泛红了，黄花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她还未尽过孝，让老爹为她一直操心，可是想到楚颜，想到他坚定地挡在自己身上，想到他温润的眼睛，想到他灼热的轻吻……

“爹……”

可怜天下父母心，解义见不得小女儿为难愧疚的模样，最终还是道：“罢了，爹也没指望你能死心，是镜欢仙君送你回来的。”

“那楚颜他？”

解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与其说是镜欢仙君，不如说是仙尊。”

黄花蓦地瞪大眼睛……

“仙尊大人，情劫岂是一般的天劫，从仙尊替她挡天雷的那一刻，历劫，就已经失败。”

“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仙妖殊途的问题。”

“我听仙……镜欢仙君说你受了伤，怎么……”

这些话回响在黄花的耳边，她喃喃道：“所以楚颜不再是仙了吗？”

历劫失败的仙，称为堕仙，仙界万万年来只出现过一位，如今有了第二位，便是楚颜。

第一位堕仙的结局，黄花在仙界史上看到过只言片语，她忘了具体的言语，只记得那意思便是，堕仙为四界所不容，为四界所不齿，为四界所不纳。

黄花心中一紧，所以楚颜只能流落冥界了吗？

想到那般黑暗孤寂的地方，想到楚颜白衣翩翩的样子，黄花不由心疼：“爹，我、我想，我想去找他。”

黄花最终还是坚定地看着解义道。

…………

忘川河边，血红的河水静静流淌，冥界却不似之前漆黑的模样，忘川河上，一盏盏小小的莲花灯，空中飘着点点的孔明灯，装点得冥界换了一副模样，橘色的灯光莫名让人觉得温暖起来。

黄花慢慢顺着忘川河边走，那些莲花灯像是有生命一般飘到岸边照亮她脚下的路。黄花忍不住低头捞起一盏灯，灯上竟有一行字：

世人皆道，仙妖殊途。

黄花呼吸一滞，赶紧又捞起一盏，上面仍旧是一行小小的字：

我却说，殊途亦可同归。

黄花眼角湿润了，她轻轻放下这盏小莲灯，一路走一路捞，每一盏灯上都有灯，最多的是：

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莲花灯漂流的尽头，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俊美的容颜，不过眉间多了一点朱砂，少了飘然绝尘，多了些魅惑，青丝三千散落衣衫，不过墨色不再，已是白发几丈。

黄花心口一热，直直朝他奔去。

楚颜张开双臂，笑着拥她入怀。

忘川河中两人的身影再也无法分开。

…………

“镜欢，现在该叫你仙尊了”，楚颜对冷着脸的镜欢道，“多谢。”

镜欢冷哼一声：“以往封了冥界，我在仙界也得替你掌管冥界琐事，如今你强行做了冥王，但无绝笔却是只认一主，我还是得替你书写轮回簿，不对，还得管仙界大小事务，楚颜，你这算盘打得好啊。”

“镜欢仙尊，你知道我谢你的不是这些。”

镜欢脸更臭了：“你一定是世间最腹黑的了，那天雷本是打在你身上，你非要引到小狐狸身上再去‘替’她挡，现在小狐狸对你不但忘却前仇，还那般死心塌地。我却是第一次说了谎。”

“她看起来没心没肺，有情魄之后却是心思细腻，我做了那般错事，若不出此下策，她定会与我有隔阂。”

“哼，你倒是算得清楚。”

楚颜拍拍他的肩：“你我关系如此亲厚，这种无伤大雅的谎也无碍，何况你是成全了我与她。”

说到她的时候，楚颜的笑容一下扩大，小黄花，你那么笨，此生只能被我牢牢困在身边了……

后来，冥界重出世间，据说冥王是位银发俊美的男子，冥界不再是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以往魂魄轮回必须经过轮回之道，需得经历万般苦痛洗去前情往事，但现在河边建了一座桥，名为奈何，奈何桥边有位煮汤的女子，转世的魂魄喝了那汤便可忘却前尘。

女子花容月貌，却叫做梦婆。

黄粱一梦，婆娑一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