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不知愁滋味，爱上重楼，欲说还休，谁道冬来好个秋。

顾秋明横下条心，只当在镜头前耍次流氓，慢慢地让自己大大方方的在众同学的跟前给个全裸。

众同学即惊异又狐疑，将顾秋明当怪物般透视忽儿。很快，刚才脸上还皱上的眉头已终于完全舒展开来。接着，开始有人情愿又不情愿的伸出自己养得洁白——但绝不是纤细和娇嫩的母指和食指，弯来如一把夹核桃用的铁钳，男生提上熨来刀样笔直的裤腿，脚提察来铮亮的甩尖子闹瓜（嫖客）皮鞋，迈着跩跩的猫步，或牵或扶或搂腰；女生歪歪扭扭，手捞毛绒绒彩裙，或缠或绕手拉手；就一副搞垮一对算一对的成双成对，全都脸挂装出来那种难看的假笑，懊悔不该来地摆出副傲慢的架势，使出不屑的、嘲笑的、趾高气扬的、忸怩作态的、瞟也不瞟顾秋明一眼的磨磨蹭蹭，爱走不走。临了，竟有人悟住嘴鼻，假说路太窄，担心车身上的灰儿脏了自家衣裳。其实是生怕顾秋明热情的臭手抓她们自认为有点香喷喷的手，又抑或是担心他身上的鸡粪弄脏了她们自以为高贵的身体；全都又退了回去。

顾秋明仿佛一只木鸡仍然呆立在原地，脸上挂着憨厚的傻笑，看得很清楚，该还有懒得下车的，甚至有人打算把车倒回去。但是此地的这儿，除了顾秋明，定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这样的能耐把车倒回上山梁子。

其实此时最难堪的要数老十，因为韩芝郁早一屁股拐了回去；而顾秋明可以你不尿我我还不尿你，或当成不认识的可以装莽；但老十却不行。此时的他只能使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尴尬的看看这边，干咳几声；又看看那边，骂骂咧咧傻笑几下。

顾秋明瞅着这群让人厌恶又丑态百出的老帅哥老美女，为了不让老十过于难堪，只能麻木的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弯下腰，伸手让裤脚挽老高，赤脚独自下到留有谷桩，关满冰凉刺骨冬水的地里，屁儿望天般翘老高，低头勾腰往车底盘细瞧，发现车的底盘并没有啃在路上，便叫老十把车子倒上坎。老十却犹豫的对他说：“明明。还是你来。”说完，伸手把钥匙递给他。

顾秋明想想，认为可以趁机在她们面前露一手。

顾秋明接过钥匙，上车打燃火后，把打死的方向回点，脚蹋离合，吃上倒挡，先将油门煽上两脚，待发动机转速轰然有劲后，稳住油门，然后在松离合的同时，适当再给脚油。——随着一个骚货的大声尖叫，顾秋明已脚蹋离合，借着车儿倒退的惯性，移脚将刹车一点；车只在一瞬间，已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中央。

顾秋明终于像出过口恶气般的吁口气，随手把排挡手柄移至空挡将手刹往上一提，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只在下车缴钥匙时，指点般的悄声对老十说：“刚才是你在大意的时候发现车快落田坎，方向打急了。让住，小车都是前加力。”说完掉转身，自个儿往山上走去。

顾秋明沿着弯儿狭窄的山道一路往上，刚走到庙子当门那处唯一能够掉头的坝子。见老十已领着后面的一溜车跟了上来。

这回子老十学聪明了点，下车后首先往回望了望，见还有人磨磨蹭蹭的不肯下车走来，就喊着名字一个个点名。

顾秋明因为一个都不认识，只好使出像出场搞接见样的架势，萎靡的立在原地，由了老十叫过来一个，介绍一个说：“喔——这个是张瓜比，这个是弹绷子。这个是臭虫……”

所有被点到名字的都使出装模作态的模样，鼻孔朝天般仰望天空，最多仅敷衍般哼哼一哂，很快弯一边，和那些离老远；——不知是她们的野男人——还是他们的老情妇黏一块，讲风凉话去了；甚至有个别夸张的，已仿佛像鸭子般瞅顾秋明这边哈哈哈。唯一酸兮兮完整讲过句话的，就那个老十叫张瓜比的老女生，她说：“明娃子。咋个子呢喃？听说你过去还混得可以得嘛？”

在众同学当中，可能她就算是最给顾秋明脸的。还正在说，忽听一个女生极不耐烦催的，也是十分粗俗的高声朝这边骂喊起来：“妈比呢！快走快走！还要到郫县的三道堰去整鹅大肠子——吃得嘛？”随后是叽叽歪歪的声音，顾秋明听不清楚。

顾秋明才不留，心还早像那喊的女生样，巴不得这让人厌恶的一幕早收场。

很快，随着车儿卷起一长串烟雾般的尘埃，绝尘而去，顾秋明才终于揪心的仿佛从做了场恶梦中解脱出来。摇摇头，一声叹息，转身朝自己的养鸡场走去。

顾秋明在往回走的路上心就想：“刚才韩芝郁幸好没有走拢来。这要是走来，那才真叫把先人板板的脸都丢尽呐。”后又想：“我看她们也不咋哩。好歹我二十多年前就买得起辆桑塔纳？再瞧她们开来的车，新车最贵也超不过十万？还有她们身上穿的；依我看，就像在蒲阳菜市场旁边那坝坝头的架架上挂的差球不多！从神态上讲，往好听的说，不外乎只一个广场大妈而已。若不是我今天刚好在喂鸡，确实穿得有点那个；才让他们神气一回。如是我刚才换一身，再表现精神些；只怕她们还个个都不如我。不是曾经还记得有人说，‘亲戚要生，生人要熟，熟人要亲’。我今天在她们当中，就算只一个生人走到一起吧？且莫说尊重，连一点最起码的礼节都做不到，还拿什么在我跟前牛皮哄哄显摆。当真岁月无情？讲真的，我刚才还生怕她们反悔，转身又倒回来找寻她们曾经遗忘的过往。我真恨，得意时，逞能戏言身后事，哪曾想一语成谶，转眼全到跟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