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发工资的时刻，这是陆白雪第一次在传染科领工资。

一如她前几天看到的，护士长的侠义换来了不错的效益，连同奖金一起陆白雪拿到了整整四千块钱，这可是传染科史上奖金最高的一次，全科人几乎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兰璃是最喜欢玩闹的，她在主任周四公布了奖金信息的早会后就撺唆着要周五全科室一起去搓一顿，吃完饭喜欢打麻将的就去打麻将，喜欢跳舞的去跳舞，玩个通宵也行。

话说世上其它的工作都有个朝九晚五，周末休息，没人上班最大的损失就是被人偷走东西。

只有医院是不一样的，没人上班可是要死人的呀。大家都去吃喝玩乐，谁来值班？

可是谁想在大家都玩乐的时候值班呀。

欧阳梅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友好，说：“那你们去吧，我刚好周五上中班，夜班的晚点来接班也行，不来接班的话下次还我一个班就行。”

欧阳梅平时是个顶喜欢凑热闹的人，尤其爱好打麻将，这次竟然没有埋怨把日期定在她上班的那天已经很不错了，还主动要上通宵让大家玩，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但是其实科室里的年轻人也大多不是跟她很合得来，她不去，大家反而还觉得自在，所以大家也没吱声。

柳木清轻轻地问了一句：“梅姐，我刚来，也不会玩，要不然我跟你换，你去玩吧？”

“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去就好了，最近我女儿也老说我只顾玩不顾家，还是别让小孩子批评老人家了。”

欧阳梅挥挥手作罢，就去病房了。

付海旭虽然最大爱好是工作，但他其实是个十项全能选手，体育运动和娱乐项目都会，只不过除了领导发话大家都必须参与的时刻，他基本不怎么玩这些。

周五正好他值班，他正想说自己值班不去了，卢凯莉已经赶在他前面发表了意见：“明天我来值班。”

“别啊，小卢，明天本来是我的班。”付海旭说。

“没事的，反正我最近要减肥，不会打麻将，也不会跳舞，正好我多留点时间看书。”

卢凯莉说得挺真诚的，看样子让她去应酬的确是让她受苦了。

付海旭还想说什么，胡可已经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哎呀，有人帮小付值班，太好了，上次你赢了我的三百块，我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付海旭推掉她的魔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

“两年前，主任过生日。”

胡可笑得邪魅，眼里射出了愤怒的光芒，好像个噬人的妖魔要把付海旭吞下去。

“妈呀，这点小钱，记了两年。”付海旭咋舌。

“两年算什么，要是一直都没赢回来，我到死都记得。”

“怕了你了，大姐大，那我们周五继续啊，不过到时如果你输得更多不要怪我哈。”

“不会怪你，我只会做了鬼都跟着你。”胡可夸张地狞笑着。

医生护士们笑成一片，胡可其实家里条件很好，根本不可能在乎几百块钱。主要是她觉得付海旭去玩比卢凯莉放得开，场面会更热闹。

大家也都明白，一切就这么安排了。

陆白雪是第一次参与传染科的集体活动。毕竟是公家出钱，菜品比平日里的快餐毕竟是要好一些，有不少这些刚毕业的年轻人舍不得吃的菜，于是大家都放开了肚子吃，吃得很尽兴。

吃完大伙儿就去兰璃给大家选的地方玩，是个俱乐部，一楼是公开的酒吧台和舞厅，四周是卡座，二楼有包厢，客人可以喝茶，打牌和唱卡拉OK。

陆白雪不会打麻将，就看看大家玩，顺便在旁边端茶倒水，偶尔唱几首歌。

陆白雪歌喉还可以，尤其喜欢唱粤语歌，跟伍倩两个人成了当天包厢里的麦霸，一个唱张学友，一个唱周杰伦，一会我等到花儿也谢了，一会儿嘿嘿双截棍，两个人轮流上演抒情和说唱，整个包厢节奏在忽快忽慢中转换。

好在打麻将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中发白，一会是这个人碰，一会又是那个人胡。真是各有各的玩法，各有各的激烈。

只听得付海旭大喊一声：“胡！”把牌一推，竟然是个十三幺，大胡，按照他们的打法，每人出八十元，一下就能进帐二百四十元。

陆白雪嘴角抽了抽，这都抵上自己一个月伙食费了。

胡可眼睛都直了，本来就大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付海旭。

付海旭咧嘴笑：“我也不想的，牌太好了。”

这不是招人骂吗，果然胡可一拳打向他胸口，付海旭反应快往旁边一躲，嘴里还犯贱：“没打着，嘿嘿。”

旁边沉着脸的龙泉把牌一推，闷声说：“没意思，不打了，一晚上一把都没胡。”起身就走。

胡可反应快揪住他的袖子：“哎龙泉，不打了也把这把的钱结了，不许赖账。”

龙泉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去抢伍倩手上的麦，对着麦说：“最后一把都是可以不付的，哪里都是这个规矩。”

然后接着伍倩的歌唱起来：“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尽管走着调，也不妨碍他不停摇头晃脑，翻着白眼。

胡可瞪他一眼，正想起身去帮付海旭讨公道，付海旭一把拉住她：“算了算了，不差这几十，开心要紧。”

胡可只得作罢：“哼，反正是你的钱，要是欠我的不给，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玩到一半，付海旭发现兰璃不在了，问了一声：“兰璃呢？”

大家都说是啊，明明她刚才跑上跑下给大家安排包厢和酒水，怎么安顿下来她自己不见了呢。

陆白雪说：“我也不知道，我去上个洗手间，顺便找一下她吧。”

胡可阴阳怪气地问付海旭：“哟，你就注意到她了，你怎么偏偏这么关心她啊？”

付海旭嘿嘿一笑：“谁关心她，她天天吃喝玩乐节目可多了，不缺我关心她。不过是看人家今天为大家安排了这么多事情，过意不去。”

陆白雪去了酒吧台问打扮得很中性的调酒师，因为刚才看到兰璃跟他说话。他指着门口说兰璃出去一会了。

陆白雪想着兰璃可能有私事，本来不打算继续去找了，突然又觉得室内有很多人抽烟喝酒，感觉乌烟瘴气，有些喘不过气来，想着也许自己可以到门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说。

其时已经十点多了，小城里许多家庭已经开始哄着孩子入睡，俱乐部并不是临着主街道开门的，消费的客人都把车停到了后面的专用停车场，马路边上有一些即停即走的车来来往往走走停停。

陆白雪推开门的时候，马路对面有一辆挺长的黑色轿车，门口没几个人走动，路灯杆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

这时一个女孩子打开车门走下来，接着驾驶室一个男人走出来拉住她的手，两个人好像讲了几句不愉快的话，女孩子甩开他的手往俱乐部走来。

陆白雪担心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豪门恩怨，霸道总裁追女未遂，生怕自己被灭口了，赶紧把脸偏向一边，装作欣赏俱乐部金碧辉煌的大门。

身后的女孩子问：“白雪，你在这干嘛呢？”

陆白雪回头一看，竟然是兰璃。

“没啊，受不了烟味，出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受不了烟味啊？受得了酒味吗？”兰璃问。

“虽然也不好喝，勉强还好吧。”

“那陪我喝几杯。”兰璃不等陆白雪说话，直接拉着她去了吧台。

“白雪啊，你刚来我们科室，有两个月了吧？”

“三个月。”

“感觉怎么样？”

“挺好啊，大家都很友好，就像一家人。”

“我也这么觉得。一开始的时候挺郁闷的，可是相处久了发现每个科室都有各色各样的人，这里离其它的科室远，独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虽然整个科室会比较孤立，但是科里的人员却比较团结。”

“是啊，我看出来了。”

“当然，除了龙泉那个败类。”兰璃毫不掩饰自己对龙泉的鄙视，看样子龙大夫是千夫所指了。

“嗯，我也看出来了。”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吧，他坏得这么厚颜无耻，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天天就觊觎着主任这个位子，主任离退休还早着呢，就算调离了我们科室，我看主任宁愿把位子给付海旭都不会给龙泉。”

“这个我就不懂了。”陆白雪刚来不久，不想背后议论这些禁忌话题，也不敢乱站队。

兰璃酒量看上去不行，好像心里有事，一杯接一杯下去已经喝得双颊通红，眼睛都有些迷离起来。

陆白雪看着她，一头齐腰的秀发拉直了，乌黑顺滑，大多披在身后，她一边喝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把头发顺到脑后，却又被手带回来几缕，垂在眼前，在昏暗的酒吧灯光和舞池上面转动着的彩灯的互相闪烁下，她立体的五官更加充满着异国风情，加上那几缕头发从眼睛斜到嘴唇再到锁骨，好一幅令人销魂的风姿。

陆白雪忍不住在心里惊叹，真是个美人。

兰璃又仰头喝了一杯，问：“白雪，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没有呢。”陆白雪老老实实回答。

她又自顾自地说：“唉，找个合适的人真难。对，我承认自己眼光好差，有时也挺笨，有人追求，要不是太差，就想着交往一下，结果十个有九个都不合适，其中还有一个老爸看不上。他们都说我轻浮，可是我跟他们交往都是认认真真的呀，从来没有脚踏几只船，分开了才开始下一个的，不合适总是要分开吧，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过一辈子吧？我这样婚前多交几个好过结了婚以后发现不合适才去多找几个情妇情夫的吧？”

陆白雪第一次听到兰璃吐露心声，老实说她和兰璃还没有到交心的闺蜜阶段，所以她又不好接什么话了，但是心底里仔细琢磨一下，真心觉得兰璃说得似乎不错，没什么可反驳的。

只不过那个时代保守正统的教育已经深深扎根在陆白雪的心里，她只觉得这样不符合大众的人生观，到底哪里不符合，自己却又说不上来。

显然陆白雪不是唯一一个看到美人醉酒图的，付海旭好像跟他们结束了战斗，说要回去了，下楼就看见了兰璃和陆白雪。

“付医生要回去了吗？”

“对呀，明天还有事，这都十一点多了，也该走了。”

“战果还可以吧？”

“哈哈，一般一般。唉，这位女神喝多了吗？”

兰璃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住哪里来着？”

付海旭哭笑不得，嘴上还得贫几句：“我住哪里关你什么事？要跟我回家啊？”

“少来，我记得你住……哎呀不记得了，不管住哪里，总之你今天绕个弯送我一下，我家住风前路，离这里也没多远。”

“没多远也是绕路好不好，况且我根本不住那里啊，我住公司宿舍呀。”

“小付……”兰璃拉住他的袖子，看架势想要撒个娇，声音都软了下来：“你今天赢钱了，打个的回去嘛，我，我就是蹭个车。”

付海旭是个节俭的人，大家都知道，只是一个人回家他是肯定只会打个摩的的。

于是他笑着问：“我是打的啊，摩的，你要蹭车吗？坐我后面还是司机后面？”

谁后面都不是好位子，一个摩托车坐三个人挤得要死，兰璃百分百要蹭在前面的人背上，她可不愿意白白被人吃豆腐，付海旭也不行，喝醉了也不行。

于是她说：“你怎么这么坏。小付，打个出租汽车嘛！”

小付有心逗逗醉酒的兰璃，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面颊上的红晕，给她本来就美艳的五官又平添了许多风流姿色。

兰璃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突然凑过来，用她那哀怨的眼神看着付海旭，上嘴唇咬住了一小半下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十足一个等着怜香惜玉的英雄好汉送回家的弱女子。

她嘴里软软地哀求：“付海旭~~你有没有良心？”

兰璃这一句话飘荡过来，酥得付海旭有一刻大脑停止了运转。她的眼睛看着付海旭，似乎有蜘蛛精的丝线在牵扯着他，时间仿佛暂停了。

付海旭看着兰璃的脸，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短暂的迷离过去以后，付海旭强迫自己压制住那似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在心里说，别乱想，这是兰璃，男朋友有一个排的兰璃，貌若天仙，眼在头顶，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的兰璃，你应该对她的一切语言行动和肢体语言都百分百免疫。

要死的是，兰璃在这个时候眨了眨眼睛，一双大眼里似乎倒映出了付海旭的身影，她脸上的肤色白里透红，头发似瀑布洒在肩头，嘴唇在自己牙齿的压迫下更加红润，浑身上下都透着别样的温柔与魅惑。

付海旭心头一动，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感觉不受控制地又开始蠢蠢欲动。感觉自己的心底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似电流达到四肢百骸，最后这种感觉变得甜蜜，让他突然很想无限期地沉浸在这样的甜蜜里。

他不是第一次见兰璃，但这是他第一次对兰璃出现的同事之外的感觉，付海旭总归是一个理智的人，就算是被丘比特射中了，也觉得一见钟情之类的感情不太靠谱。

更不靠谱的是，兰璃这个人。除了外表，其它方面绝不是他梦中情人的范本，差太远了。

他快刀斩乱麻一般整理了自己的思绪，归结为“鬼迷心窍，不可迷恋”，便迅速回到了现实世界。

付海旭觉得，既然彼此是同事，同事之间不越界的友爱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镇静下来，吞了一口口水，装作不在意地笑：“好了好了，算我倒霉了，祖宗，快点跟上。”也不顾兰璃，自己转身就走。

兰璃露出开心的笑容，拎起自己的包小跑着跟上去了。

陆白雪看看手表果然已经过了十一点，她走去包厢里，活动还在继续，剩下的胡可，龙泉，主任和护士长约定十二点准时散场。伍倩这会正在唱着一首张国荣的歌，脸上表情狰狞地嘶吼着：“Thanks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柳木清则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头歪在一边已然睡去。

陆白雪看着众人，心里有些茫然。

她好似又看到了未来那个日复一日做着重复的工作的自己，她会在医院的医生或技师中间找一个男朋友，然后谈婚论嫁，接着生孩子，养孩子，看着孩子长大。许多年后她仍然做着这样重复的工作，直至退休。她的朋友都是医院的人，她的业余活动就是打麻将和唱歌。她的老公也许会出轨，她也许会歇斯底里一阵子然后不得已接受。她几乎永远不会下岗，但是存款也只是够用。生活平淡枯燥，职业毫无建树，最后泯灭在众生里老去死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有一个声音问陆白雪。

不。

那你想要怎样的生活？那个声音又问。

不知道。

从出租车上下来，还要走一段小巷子才到兰璃的家。

这是一条古旧的巷子，不少当地的富人和高官住在这里，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院，隔着高高的围墙。围墙里或者围墙外种着一色高大茂盛的法国梧桐树，把天遮得只剩一条窄窄的线。即使有月亮，竟然也没有多少光亮洒进来。好在路边的路灯都健在，一个灯杆左右各挂一个白色心形的灯，灯罩下面还挂着两盆兰花。从心形灯罩里漏出来的乳白色的灯光洒在兰花上，幽幽暗香浮动。

负责这一带绿化的政府机构还蛮有情调，付海旭这么想着，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呢。

在车上的时候兰璃还算老实，就靠在车门上眯着眼睛，现在下了车她也勉强走得稳。

付海旭边走边看着她的脚步，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兰璃其实看上去并非除了外表便一无是处，也许我应该多观察一下她？”

兰璃不知怎么突然有些跌跌撞撞，付海旭伸手扶了她一把，不小心触到了她的腰，柔软似无骨，付海旭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另外一只手赶紧帮着把兰璃扶正了，然后双手立马撒开，并退开两步。

这一阵怪异的悸动让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啊，我这是怎么了？付海旭，你要挺住啊，美色什么的，都不靠谱。”

兰璃好似又要倒，付海旭四肢进入备战状态又要上前，却见她踉跄了两下，站稳了，自己用手扶着低下的额头，彷佛镇了镇自己的心神，然后抬起头，对付海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个笑脸比平时兰璃温和的笑脸更加狂妄，放肆无忌，想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兰璃也不好把握淑女的标准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的两边微微地翘上去，生生地差点要把付海旭的心魂勾去。

“小付，我没喝醉，自己站得稳，就算站不稳，你也不要扶我，我自己摔了跤摔疼了就清醒了。”

付海旭笑了，心想，也不知道到底是醉还是没醉，还想要帮自己清醒，那我更加懒得扶了。

“小付，我知道你是个吝啬鬼。”

虽然知道自己不大方，但付海旭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这样说过。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对着醉鬼也不好怎么反驳，付海旭只能在心里说，我哪里是吝啬鬼，只是不花不该花的钱好不好。

兰璃接着说：“哦，不是我前男友那样的吝啬鬼，我知道你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视同仁地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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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付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他有点后悔刚才自己觉得兰璃这人不错想要多加观察的想法了。

兰璃碎碎念着没得停：“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虽然你没钱……有钱又怎样，是吧？老娘我自己家也有钱，不稀罕！”

她前言不搭后语，付海旭听得一知半解，猜着她可能是最近被有钱人追求，结果到头来发现那又是一个登徒子。

就算这样，跟我是个吝啬鬼有什么关系呢？真是冤枉。小付想。

兰璃接着自说自话：“我要是找老公，宁愿找吝啬鬼也不找暴发户。”

付海旭这会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莫名其妙变了吝啬鬼，好在还有暴发户能被自己踩在脚下。

等下，这话的意思是，我也可能是她找老公的候选人吗？付海旭心里有一丝喜滋滋。

兰璃继续牢骚：“他们都说我坏话，我知道，说我是什么公交车，破鞋……呸！这都什么老土的描述啊……他们不懂，世人都不懂，我这叫开放，开放是个褒义词，不是贬义词。小付，你同意不同意？”

兰璃指着付海旭，眼睛直视着他，身体一动不动，意思是，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付海旭竟然真的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小学语文知识，然后郑重地回答：“是，开放是个褒义词。”

“那你举个例子，开放为什么是个褒义词？”

还穷追不舍起来了，付海旭心想，你自己非得说这是个褒义词为什么要我举例子？

但是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搜索例子了。

然后，付海旭说：“比如……中国的改革开放取得了显著的成果？”

兰璃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点着头，表示满意：“嗯，不错，这个例子很大气。”

接着，她收回了手指，继续步履不稳地往前挪：“我就知道你懂，总算有个人懂了，虽然是我们科，不，我们院里最小气的小付吧，不过他人还不错，至少不乱骂人，也不说假话，有一说一，你说是不是？你说我们科，不，我们院里最实诚的小付是不是还行？”

她又侧过来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你是我们院里最实诚的小付不？”

这副十足的醉鬼模样让付海旭更加哭笑不得，被撒泼的酒鬼逼着评价自己的情况他委实是第一次碰到。

还是个惊为天人的美女酒鬼，小付内心里有些处于水深火热的感觉，说不清的复杂意味，不过，多数是愉悦的。

兰璃还在等着他的回复，似乎不回答就不罢休，也不肯迈步往前走，撅着嘴看着他，大眼里散发出期待的目光。

付海旭只好老实点头：“你说得对，小付人还不错。我就是最实诚的小付。”

“对啊，我就知道你会同意，因为你付海旭虽然油嘴滑舌的，但是从来不说假话！”

付海旭这时真是万分佩服兰璃，她喝醉了竟然能把付海旭一分为二，关键是还把两个付海旭分得这么清，这恐怕是醉鬼的最高境界了，既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却又恰到好处地赋予她胡说八道的权利。

付海旭没应对过这样的醉鬼，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那位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开始转动了。

“其实呢，我也不是会跟每个追求我的人交往，刚才在酒吧门口那个，开着豪车的，我就没睬他。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老头子有钱，他什么也不是！”

其实付海旭压根没看见陆白雪看见的那一幕，也就当听肥皂剧了。

“所以，小付，哦不对，最实诚的小付，付海旭，你听好了！我不是公交车，不是破鞋，我不是每个人都要的，就是，追求我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看到我谈过几次恋爱，就说我谁都要，他们都不知道，被我拒绝的人更多了，我不想说，因为，说出来怕吓坏他们这些没人喜欢的！”

她一边说，一边好像生气的样子，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是，这么美的脸，鼓着腮帮子也只是徒增可爱呀。

“你到底听没听明白？”

见付海旭不再附和她，兰璃伸手去扯付海旭的耳朵，付海旭没防备被她扯个正着，咧着嘴喊疼，醉鬼手劲还不小。

“明白了明白了，姑奶奶，我听明白了，你不说，你就是怕吓着别人而已。”

“吓着谁？”

“吓着那些没人喜欢的！”

“这还差不多。”

兰璃终于松手了，继续说：“小付，你知道吗，别人都羡慕我被这么多人追求，我有时还羡慕别人耳根清净。要是有得选，我宁愿自己不那么漂亮，哦，这样说不太谦虚，但是我也不愿意说假话，大家都知道我漂亮，但是这是天生的……”

她用两个手指头捏着自己的鼻梁左右扭动，然后使劲往外面扯，说：“你看，是真的，不是做的，我们医院现在还没开展隆鼻呢，我也没去外地做。”

接着她一只手拉着付海旭的手腕，一只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头，往自己的眼睑上摸，说：“你摸摸我的睫毛，也不是假的，真这么长，你扯一下，扯一下试试看……”

说着就夹着付海旭的手指去扯自己的睫毛，结果还真扯到了：“嘶，哎哟！好疼……”

付海旭心里突的一下，觉得自己心里也莫名疼起来，赶紧用手把兰璃的脸抬起来，说：“看看，受伤了没？”

兰璃两只手放在付海旭扶着自己两边脸颊的手背上，睁大眼睛看着付海旭，没有什么情感在眼里，因为她恐怕压根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这个小付还是那个付海旭，还是阿猫阿狗。

但是付海旭却不知为何觉得那目光灼人，他又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兰璃却继续拍着他的手背，说：“你感觉一下，脸也是天生的形状，没有削过的。”

付海旭噗地笑场了，马上松开了手，远离了这让他已经有些欲罢不能的柔滑。兰璃还在继续：“你还笑？你不信？还能比这更真吗……”

付海旭忍着脸上的笑意，想着要说什么好，还没等他想说句话，兰璃家已经到了。

她在口袋里摸索了大半天，付海旭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想去她包里帮忙找找看，谁知她一转身背对着付海旭，嘴里说：“不行，不要掏我的包，女孩子的包有很多秘密的哟~”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起起伏伏软软糯糯，还转过脸来斜瞟着付海旭，笑得小付心神涣散。

他使劲握了握拳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念：“付海旭啊付海旭，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你也喝醉了吗？快不要异想天开了！再坚持一下，几分钟，快点找到你的钥匙啊姑奶奶！”

正想着，兰璃已经摸索着掏出了钥匙，跟付海旭挥挥手：“谢谢你，付医生，下次请你吃饭哈。”

开了的铁门很快关上了，只听得一阵金属的碰撞和摩擦声音，似乎兰璃费了些力气才把门闩从里面闩上了。

付海旭痴痴地在厚重的铁门前面站了一会，听着兰璃嗒嗒嗒的高跟鞋声音一步一步走进去。

良久，他掉头往巷子另一侧走去，拐了几个弯走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前面，屋子里二楼还亮着灯，付海旭看着亮灯的屋子一会，还是走开了。

才想起来，因为长期住宿舍根本就没把家里的钥匙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