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和王秀莲约好周末一起逛街，钟正要给儿子买衣服，秀莲给女儿买衣服。

两个人其实并不经常逛街，主要原因是钟正真的不爱购物，家里的东西不到烂到不能看她绝对不会换新。

上次戚枫去科里玩，被秀莲看到他穿成了七分裤的校服裤子，狠狠地批评了主任，于是拉着她一起给儿子置办新衣服。

当时主任还振振有词：“还能穿啊，就是短点，穿个长点袜子不就好了吗？现在衣服这些东西浪费太多了，不必要的时候我不想买。”

虽然她说得也没错，但儿子在学校可不止被老师说过一次仪容不整了。秀莲也是看不下去只好直接拖着她出门逛街。

两人在商场里逛累了，看到卖麻辣小吃的小摊，秀莲说：“我好多年没吃麻辣烫了，要不要试试？”

钟正记得自己在认识戚浩天以前，也是很喜欢吃麻辣小吃的，多辣的菜都能吃得面不改色。

上大学的时候有次带了戚浩天去吃麻辣烫，可惜戚浩天一点也不能吃辣，当场就被辣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但还是陪着自己吃了不少。钟正就有些感动了。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了，为了照顾戚浩天，钟正在家里做菜从来不放辣椒，更别说出去吃麻辣小吃了。算起来这种有滋有味的路边摊竟然有十几年没尝过了。

这个麻辣小吃摊虽然占地不多，但是小桌小凳都坐满了，看起来是这一带口碑比较好的小吃摊。钟正的唾液腺开始活跃起来，拉着秀莲往最角落的桌子走去。

等着老板烫麻辣烫的当儿，四周的小桌子一直在不停地换人，吃完一批马上就有另外一批人抢着坐位子。

钟正和秀莲的旁边那桌刚就被两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子占了，其中一个大声叫老板：“老板，来两碗麻辣红薯粉，再加两串豆腐串儿！”

“好嘞！马上就到！”老板看都不看是谁在叫，反正也没工夫理会，只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灶台上。

旁边两女孩中的其中一个是个大嗓门，坐下就开始呱噪地说话：“诶，你刚才怎么不买那条裙子，我要是有你这身材，我铁定买了。”

另外一个听声音稍微斯文一些，语气也柔和得多，慢慢地回答：“我这个月不想买，钱剩得不多了。”

“哎哟，你还怕什么没钱啊，让你家戚主任送给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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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旁边桌上的钟正和秀莲听了个正着。

两个人同时一愣，这也太巧了，这戚主任不会就是他们知道的戚主任吧？

钟正背着她们，秀莲侧对着她们，于是把眼睛斜过去看了一眼。

两个女孩子看起来都很眼熟，秀莲想了一会，觉得她们似乎是去年分到医院的护士。一个好像在消化科，另外一个应该就在泌尿科，但是名字叫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平时大家在医院里工作都是穿着工作服，带着丑陋的圆筒帽子，头发也都盘起来了。如今下班了个个都穿上自己的衣服，发型也是各不相同，再加上秀莲和钟正年纪都不小了，都不爱施脂粉，在人群里辨认程度实在是不高。那俩女孩肯定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两个医院的熟人。

斯文的女孩子在另一个女孩话刚说完就拍了她手臂一下，然后用嗔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胡说什么，小声一点！”

聒噪的女孩吐了吐舌头，压低了一点声音，其实也低不了多少：“我知道了，没人认识我们的。你上次不是说他对你挺好的吗？他有没有送过东西给你啊？对了，你们有没有一起逛过街？”

“你乱讲什么……就一起看过一次电影，看完就回去了。”

“这么纯洁？”

“老实讲，我不知道他什么想法，我听说他以前也找过别人。毕竟他是结了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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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年代，谁还不兴结个婚离个婚的，没有感情了还苦苦维持着婚姻有什么用！”

“但是，毕竟还没离婚呢，我不想插足。而且，他说他不会离婚的。”

“哦，他还这么坦白，那什么意思啊，摆明了要你做二奶？太无耻了吧！”女孩的声音有些大了，隔得远的人可能没有听见，钟正和王秀莲却是一字不差都听到了。

“是啊，我也不想，所以，还在挣扎中。”

“诶，那个，你们谁先开始的？”

“也不是谁，好像，好像突然大家都觉得有点那个，意思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

斯文的女孩沉默了，似乎心里还有一丝良知在跟自己做斗争。

“两碗中辣的米粉！”老板娘端着钟正和秀莲的米粉送过来了，两个人也不吭声，埋起头就吃。

钟正一直吃，吃到自己辣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奇怪，原来很能吃辣的，这么多年不吃竟然退步了吗？她想着。但是嘴上还是没有停下来。

秀莲递了纸巾给她，她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继续接着吃。

钟正觉得麻辣烫还是那么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但不知道是自己太久没有吃，竟然觉得没有以前的味道好，又辣又不好吃。

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有时是那件事本身变，比如米粉可能真的比以前更辣了，有时可能只是人变了，比如那么多年不再吃辣，自己再也无法适应原来轻易就可以驾驭的辣度。

适合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洗礼都有可能不适合，我们能做什么呢，调整自己去适应，还是放手？

为了自己爱的人，是不是要放弃自己的所有，包括与生俱来的吃辣口味，和与生俱来的性格？即使那个人一直都在伤害你，侮辱你？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吗？

旁边的王秀莲有些义愤填膺。要是这种事摊到自己头上，她可能还会忍忍，但是，这事事关她的朋友，她非得出头不可。

可是女侠王秀莲刚挪动一下屁股就被钟正看出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眼水雾的钟正头脑依旧清醒，语气仍然镇定，若无其事地看着王秀莲问：“干什么去？”

王秀莲：“教训不懂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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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正的手腕好像铁腕一般，钳得王秀莲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我看不惯现在的人这样！都是些什么教养？读书读到哪里去了？你说！”王秀莲一激动，声音就大了，旁边已经有人听见，好奇的目光刷刷刷地扫了过来。

那两个女孩还没意识到秀莲嘴里的人就是她们，也好奇地看过来。

王秀莲其实不是个爱暴露在众人眼光底下的人，一看别人都注视着她，顿时脖子就缩了起来，后面想说的话就吞了回去。

她突然想到这不是自己的事，是别人的隐私。刚才头脑发热要去打抱不平，现在才意识到这事要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理论应该听当事人的意见。

其实也不用问了，自己手腕上那牢固的“手铐”就说明了钟正的意见，她宁愿听着那些非常不想听的话也不想去正面冲突。

戚浩天在心里盘算了几日，决定找钟正谈一谈。

这些年他们认真谈话的时刻越来越少了。工作越来越忙，都是科里的一把手，接待了病人还要管科里的大小事务。尤其戚浩天自己，人称神经外科戚一刀，指名让他做手术的人不计其数，不乏达官贵人，哪个都不能拒绝，经常一天十几个小时泡在手术室里。

工作之外，还有一个让大多数夫妻无法跨越的难题，那就是婚姻在日渐失去新鲜感。

钟正韶华不再，身材皮肤都没有好好管理，再也找不出刚毕业那时候的水灵毓秀。戚浩天早已对她没有了前些年的欲望，到底多久没有同房过了？戚浩天自己竟然也不记得了。

好在钟正是个禁欲系的女人，对闺房之事并不热衷，也不来缠他，他也乐得清净。

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不过是履行着为人父母的义务，为了儿子维持着婚姻。

而在外人看来，三十多岁，身材仍然紧致，容颜也依旧帅气，谈吐风趣的戚浩天，很难不成为少奶甚至少女的杀手。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的确获得了不少女人明里暗里的试探和投怀送抱。

而戚浩天做为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对那些女人也没有明确地拒绝。不过他也相当谨慎，从没有在明面上做得出格，或者让人当场抓住把柄。最后只不过落了个开朗风趣，风流倜傥的名号。

戚浩天的绯闻，钟正也并非不知道。但是她也是聪明人，既然要维持婚姻，撕破脸皮只会让大家更难过。

一开始，钟正还抱着希望以为自己可以以当年的情谊挽回戚浩天。尽管自己很瞧不起两性关系中死缠烂打的那一方，还是放低了身段厚起脸皮更加勤快地跑神经外科。

到后来科里的同事都经常开玩笑戚主任老婆天天“查房”，戚浩天感觉很丢面子，回家恶声恶气地让钟正不要天天往她们科里跑。

总之最后又是终结于一场争吵，就连儿子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婚姻是名存实亡。

戚浩天也并不想离婚，儿子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戚浩天骨子里也是比较传统的。

他心里还是记得当年钟正抛弃了自己家乡更好工作机会跟他来烽火城的时候他们互相许下一生相守的誓言。他并不愿意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至少表面上他希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是这也并妨碍他在外面偶尔偷腥，他做得很谨慎，从不找自己科里的女孩子，从不在上班时间乱来。有一次有个女孩子在他值班的时候找自己被钟正遇见后，他狠狠斥责了她并从此果断切断了联系。

他从第一天跟女孩子交往起就说好自己不可能会离婚，这就是他这么些年可以安稳从容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原因。

什么东西只要没有摆到明面上来，都好圆起来。

这天钟正看上去心情不错，做了一大桌子菜，儿子早就在餐桌前啧嘴，口水都快流到菜里了。

戚浩天刚进门拖鞋，钟正恰好从厨房脱了围裙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招呼他：“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今天有好菜。”

戚浩天往餐桌上看：“都有什么好菜？今天什么日子？”

戚枫抢着回答：“你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我说都没有我最喜欢的菜，我妈最后才加了一个辣椒炒蛋。”

钟正斜他一眼：“什么没有你最喜欢吃的菜，你爸喜欢吃的菜难道你就不喜欢么？”

戚枫笑：“喜欢是喜欢，但没有我爸那么喜欢。我妈还是最喜欢我爸。”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向戚浩天。

戚浩天和钟正都笑。

钟正说：“本来今天主角就是你爸嘛，做他最喜欢的菜有什么不对。”

戚浩天问：“为什么主角是我呢？”

“我妈说你最近升职了，要给你庆祝呢。”

“是吗？以前又不是没升职过，好像都没庆祝呢。”

钟正把红酒打开，给自己和丈夫各倒了一杯，给戚枫倒了一杯橙汁，放在每个人面前，举起酒杯说：“来，我们干一杯，祝小枫爸事业更上一层楼。”

戚枫举起橙汁大喊：“耶，祝我爸前程似锦！”

戚浩天也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红酒，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嘴里，说：“今天待遇真好。那我们放开肚子吃，小枫，你也多吃点菜，阿正，你自己做的，你也吃。”

钟正难得看到丈夫对自己温存，脸上露出了不常见的微笑，前些天的那些不开心稍微减轻了点。

她在家里的时候虽然也没有多少特别小女人的神态，但总归会比在科里不苟言笑的表情软化一些。

戚浩天问：“阿正啊，你们科里那个医疗事故都处理完了吧？”

“处理完了，虽然没有出通知，反正龙泉没脸待下去，自己办了停薪留职走了。”

“家属没有再来闹吧？”

“早就没有了，听说有赔钱以后就老实了，后面有什么接洽的都是直接跟医务科去谈了。”

“那医务科和党委书记他们还找你们吗？”

“还有什么好找的，反正他们也不打算还兰璃一个清白，钱都已经赔出去了。”

戚枫不满意了：“在家里吃饭，你们也老是讲医院的事，真是两个工作狂。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在学校怎么样？”

戚浩天笑：“好，小枫，最近学校怎么样？”

戚枫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得意装作毫不在意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前几天说下个月有一个英语演讲比赛，我们班主任推荐我去参加。”

“哇！不是班上最厉害的老师不会推荐去的吧？”钟正知道孩子会拿来炫耀的事情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哈哈，那是市里的比赛，全年级都只推荐一个人好不好。”戚枫更加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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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正说：“我儿子就是厉害，代表全年级出赛了，快多吃点菜。”

戚浩天也夹菜给戚枫：“嗯，是不错，要再接再厉，争取拿个名次回来。”

戚枫认真地点头：“好，我觉得我还是有优势的，我觉得我发音比大多数人都好。”

“得了吧，还没去你就骄傲了。”钟正忍不住泼他冷水。

“妈，你怎么老这样，就不能鼓励我一下，对我没信心吗？”

“不是对你没信心，是怕你盲目自信。你听我客观分析哈，你的优点是发音好，胆子大，台风很好，缺点是词汇不够，在演讲完的提问环节如果有评委问难一点的问题你就可能答不上来，这点要好好的在这一个月里准备准备。另外……”

看着钟正一点点提出儿子的不足，和戚枫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戚浩天眼前不禁又浮起了罗爱国气急败坏的神色：“你家钟正，就是个不会拐弯的人，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讲，不尊重他人的感受……”

戚浩天大喝：“够了！”

【作者题外话】：讲个笑话。

顾客：老板来碗麻辣烫，不要麻，不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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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要不要凉拌？